文/尘间红叶
01
儿子要回来了。大姐说，石头上了火车，只揣了一张车票和两百元钱，给他准备好的东西一件不拿，甚至把换洗衣服，几年来的课本都丢下了。怎么说也不听，他说回家买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放下电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她又一次失眠了。忐忑不安担心他渴了饿着，怕车上被小偷偷，被坏人骗。老公笑她，石头都快20岁了，高中毕业了，还拿他当孩子呢！
可不是，五年前，他走得时候，还是个个头不高的孩子。现在他是高了还是胖了？心中隐隐作痛。折腾了半宿，睁开眼天亮了。催他快点接儿子，不巧他的客户找上门，管道维修，不敢耽搁。顾不上吃饭，他骑着车走了。
再给石头打电话，他说已经坐上了回家的专车，不用接。她嘱咐他小心点，随后把二宝锁在家中，直奔市场。买回来一堆他喜欢吃的东西，把排骨洗好炖上，在他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换了新床单被罩，角角落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根头发丝也不放过。
“妈，我哥几点到家啊？”二宝拎着一袋零食在身后问她，“别着急，等哥哥回来一起吃饭。”二宝怏怏不快，丢下袋子，“我下楼等他。”
她趴在窗户上，盯着小区门口。久久舍不得离开，他什么时候回来？五年里，他一直没回来过，连寒暑假也没有。每次打电话，问他想家想他们吗，他说不想。随后把电话丢给姑姑，不肯再说话。
02
那年他中考失利，不想再上学。年龄不大，待在他们身边，荒废了。老公与老家教学的大姐联系，送他回东北继续上学。石头不愿意，她也不愿意。
老公瞒着他们，办完转学的手续，车票买好，大姐也从东北坐车来接他。石头不得不去，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对无效。身边有个三岁的二宝，体弱多病，幼儿园送不进去。他工作忙，她照顾家和孩子，再紧盯石头的学习，分身乏术，无能为力。
她说服自己，东北的高考分数低，将来考大学容易点。再说也不是孤单一人，有亲姑姑照顾，放心。他跟着走了，像一只候鸟，从温暖湿润的南方，一路向北，到达寒冷的冬天里。
从初中二年级插班复读，考高中时挺顺利，分数蛮高，她高兴，给大姐包了个大红包。石头吃住在她家里，衣食住行和每天的作业辅导，她尽心尽力。
高三那年，大姐打电话，说他偷偷上网，找了一天一夜，情急之下，训了一顿。他迷上了游戏，成绩不好，还执意搬进了宿舍。大姐没有孩子，用对付学生那一套对他，根本不管用。直叹气，这是遭遇“青春期”了。
她想去东北看看，可节骨眼上，二宝肺炎住院，留他在家不放心，带着又怕那边的气候变化大，没有成行。一拖再拖，终于还是晚了。
03
高考后，知道他上大学没有希望了，商议他回来吧。五年里，大姐跟着操碎了心，听说他决定回家，立即报了个外地旅行的团，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终于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像他 ，高了又瘦了。他朝着家的方向一步步走来，她用目光四处寻找着二宝的影子，他在离石头不远的地方傻站着，张望。
她冲着俩儿子大声喊，“石头，二宝！”喊声中，哥俩擦肩而过，谁也没认出谁，她莫名地落了泪。五年不见，亲兄弟成了陌生人。
当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门，她已经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招呼这个，照顾那个，哥俩却面面相觑，疏离尴尬，还有一丝羞涩。
她打开他拎进门的包，好气又好笑，里面装了两个5公斤的哑铃，他一路抱回家，几千公里。说了他一句，抬头看见一张倔强的脸，他抢过背包，拎起来进了自己房间。
饭桌上，娘仨低头吃着饭，除了二宝不时抬头偷眼打量一下石头，没有人说话。炖好的排骨，石头一筷子没动，这是他最喜欢吃的。五年里，他真的改变了不少。模样不似从前，性格孤僻，话也少了。
进门时，那声“妈”喊得有点勉强。她想着，也许是久别重逢，需要时间。
晚上，老公回来，和儿子相见，他还是问一句答一句，简短冰冷，少油又缺盐。她快要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几次冲口而出半句训斥的话，被老公悄悄打断了。
等他睡下，夫妻俩睡不着，双双叹气。石头走了这几年，他们心中不无愧疚。为了生活，家庭还有二宝，好像舍弃的是他。除了一年一万的费用，给予他的没有啥。他心里对他们不满，有隔膜，也是正常的。相信日子长了，他会明白，当初送他离开，是为了他好。
04
石头在家待了一个月，她实在受不了了。每天早上，送二宝上学回来后，他还没有起床。晚上二宝要写作业，他还在玩电脑游戏。一天三顿饭，上个厕所，眼睛也不离开手机。
她觉得自己胸中，埋藏了一座火山，即将爆发。这股无名火，熊熊燃烧，上窜下跳，心肺火烧火燎。一眼也不想看到他，慵懒，倔强，无所事事的样子。
头发长，能扎小辫了，催促多次，他无动于衷，我行我素。喊他，他装听不见。她气疯了，几步闯进屋，拔了他的电脑线。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怎么，你还想吃人呀！”
他哼了一声，摔门而去。留她一人，守着一个空空荡荡的家。不觉悲从心底来，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孩子，乖巧听话，懂事，越长大越是无法沟通。
她气一会，哭一会。心口疼得厉害，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心里到底想些啥？天渐渐暗下来，接二宝的路上，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老公骑摩托车，找了两个小时，转遍了周围的网吧。她给大姐打了电话，问出了他的QQ号码，偷偷登录上，发现了他的聊天记录。
“他们是下蛋的母鸡，生了我，根本不管我。”
“现在知道烦了，早干什么去了，五年前把我丢给别人，根本就不关心我。”
“他们已经有了二宝，谁会在意我?”
“我就是个多余的！”
她跌坐在地板上，真的没有想到，他心里装着这么多的不满和委屈，怎么办？
爷俩进门时，她还没有想好对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石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吃饭，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泪。她一边做饭一边叹气，其实他只是个孩子，想要独立，自由。以为这世界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然而走出家门，却发现哪儿也去不了。
老公在楼下的花园里，找到他。问他，男子汉哭什么，有事说。他回答，“心里憋屈。”
“想要痛快，就爬起来去做去拼去闯。不碰个头破血流别回头。”
“你以为当初我们愿意送你走，你知道吗？你妈妈这五年里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学不好成不了人。”
“这是你弟弟每年的住院病历和你妈妈抓的药，这些年她也不容易，拖着病体，维持着一个家。”
“知道我们为什么四十多岁了，又要了二宝?为了你，孩子”
他渐渐止住了哭泣，认真听着呢。
“你先天弱视，抱着你跑遍了北京著名的眼科医院，无法根治。想要你好好读书，将来有一份轻松点的工作。怕吃苦卖力的活，你干不了。我们总有一天会老，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等我们不在了，这个世上至少还有一个愿意帮你的人。”
05
夜深了，屋子里只听得见老公和二宝安稳的呼吸。睡在两张床上的人，还没有入睡。他们各怀心事，处在不同年龄段的人，都在经历成长和挫折，这是人生必须的生命历程。
他想要接近，拥抱，那个渴望了五年的温暖怀抱。只有放下戒备，用心去倾听和爱，唯此才能化解误会和心结。
她想明天一定和他好好谈谈，敞开心扉，才能解决问题。他们或许还有不短的路，要一起走。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将美丽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