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快要出月子了,我依然有些接受不了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每天夜里爬起来喂夜奶,看着那个撅着屁股睡姿千奇百怪的男人,我都选择避开不再去多看一眼。孩子刚生出来从产房里抱到了保温箱,我休息了一会就从待产室回到了病床上。折腾到最后都已经夜里十来点了。那时从产房出来我妈妈陪我在待产室休息,我觉得我当时并不需要这个男人在身边,妈妈让我格外安心。比第一次生产时我更加会不自觉想象妈妈生我的场景,二十多年前,她忍受的只会比我更多吧。妈妈回家后,我们两个躺在病床上,他和我睡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天花板。我看看他问他作为两个孩子的爸爸此刻有何感觉?人都说男人真正成为父亲是从孩子生下来才有那个意识的,而女人从一怀孕便是一个妈妈了。他看看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又看着天花板,说了一句我总也忘不掉的话,包括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和当时的情景,他说:“心情复杂”。而且那一刻我确实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复杂。
生完孩子后我发了朋友圈,以大宝的口吻,我说他有了一个不期而遇的弟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不期而遇里包含了多少的心酸无奈。大宝七个半月我断奶,奶水本来就不好。他奶奶没有直接说,但旁敲侧击的挖苦我断奶的事,我过了一段时间让大宝试试还会不会惦记奶水,试了一下他咬了我一口,破了皮出来一点血。我把这个事说给了婆婆听,他对着大宝说,哎呦,我们是知道的,谁让你不让我们吃奶呢。
就是这样一次一次每件事里她的语言和态度,慢慢的把我和她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曾经我也以为我们可以不必像别的婆媳一样,闹腾埋怨,我想着真心总能换来真心的,哪怕听人说婆婆永远不会是妈妈我也不认同。可是一次次事情的态度就是教训,让你觉得人心啊,真的可恶到你想象不到。月子里给我吃烧饼,我夜里抱娃坐在沙发上,人家走过去视而不见,从不主动帮我抱孩子。很多事情过去了就不想再说,成年人用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算了。
算了吧,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吧,算了,她心里哪会像自己妈妈一样心疼你呢。算了很多事。
然后在断奶两个月后我依然没有来大姨妈,那天早起我做了一个梦。鬼使神差的我就觉得这个梦不会是假的,我梦到自己怀了孕。脸都没洗我就骑车去买了一个试纸,趁着晨尿还能测的准一些。接尿的时候我还心里觉得不可能的,大宝才七八个月,怀孕的话怎么办?我整理衣服的时候试纸已经悄悄的很快速的出现了两条红线,看见那两个红线我顿时头轰了一下。
这种无法预料的意外太让人难以招架了,这便是小宝的第一个不期而遇。
我开始准备不要他,去医院找朋友,朋友说时间太短做不了手术,让回家再等一周,就是这个犹豫的一周里,家人一个个的都知道了。我婆婆又来和我像聊天一样说起这个事。她说要忙活就一起忙活了,生完孩子可以帮我们带。我又因为她突然的温柔放下戒备,说出来我想要个女儿的想法,男孩子的话我想考虑不要了。她说的什么我忘记了,言语间透露出来是对女孩子的不期待和对男孩子的向往。除了这个社会的压力之外,我也想要而女双全。从来我都是只想要一个孩子,大宝我只想好好的把他教育好,剩下的时间和金钱用来丰富自己。小宝的到来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经过和老公的商量我决定三个月看一下性别再做决定。
三个月还没有到,九十多天我就预约了检查,婆婆抱着大宝和我一起。医生是她熟识的人,我便不好多问。检查后我抱着孩子出去了,她留下来和医生说结果。出了门她就告诉我:是个女孩,我做梦你都生了个女孩。
想象别人撒慌却面不改色的样子又一次让我看透这世间难以接受的恶。每一次我回想起来她说这句话的场景我都不敢相信人能虚伪到那个地步。
那段时间我意气风发,异常开心。两个宝错了一岁,哪怕辛苦一点也无所谓,大了哥哥可以照顾妹妹,我老了也能有个贴心的女儿。逢人问我就告诉他们我怀了个女儿,所以老大很小我还是留住了。
我怀孕六个多月,大宝刚会走路,怀孕期间有时候家里忙不过来我也会抱抱大宝,毕竟他还那么小。平时 又忙着上班,大宝一直和我睡,夜里喝夜奶,早起起床早,每一天我能照顾的过来从来也没有让大宝和爷爷奶奶睡过。这些辛苦往往不会压垮我们,真正让人奔溃的是欺骗和算计。六个月去查四维,一起检查的姑娘说;你这个看脸型也像个男孩子啊,要不要再查一查。我心里开始打鼓,从医院回来去找了当初的那个医生。医生问了我很多才确认是我,她说当初就是我婆婆。说了半天我才理解原来当初查的就是男孩子,婆婆不想让我打掉所以骗我说是女孩。医生不愿意隐瞒婆婆却不让她说。医生等我去找她,我却到现在才来。没有人能知道我当初是怎样忍着眼泪告别了医生,到没人的地方我才放声大哭全身颤抖着给老公打电话。我们的婚姻差点也走到了尽头。问清楚我老公并不知晓此事我才愿意和他平静下来继续谈。
孩子已经在肚子里每天乱动,我没法再去做残忍的决定。因为很多原因,后来的编制考试中失利,意味着我明年才能再继续努力。整整半年我无法释怀,又不能和老人家大吵一架。这种委屈到最后又只换来一句算了吧的自我安慰。
朋友替我打抱不平,劝我去争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闹一场。只有我自己明白,没有意义的事就不用去做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能我们也会慢慢变得虚伪狡诈吧,因为见识过别人怎么对我们。我不再和老人说任何心里话,每天也尽量掩盖自己的情绪去和他们好好相处。有了一次机会我和稍微明事理的公公说了我知道的内情,公公除了劝我不要闹之外,态度却是在告诉我这个事并没有什么。唯一让我稍微还心安一点的就是老公还算体谅,每当说起这些委屈他不会为他妈妈开脱。可能日子也就这样的过下去吧。
这是第二个小宝的不期而遇。
第三次的不期而遇是小宝34周早产。早产前有一些征兆,我肚子宫缩频繁,医生让我吃药我没有吃,劝我卧床休息我只能尽量。那段时间离生产还有一个多月,老公的店面装修开业,我频繁从家里和店里往来。又恰巧姥姥生病住院,去医院陪陪她也是常事。婆婆却又开始腰疼,刚开始是疼痛,贴膏药,做按摩,一直也不见起色,所以那段时间基本上我去哪里也是带着大宝,放到家里也是没人照看。再后来她去医院检查出腰椎间盘突出后开始走不动路,躺在床上。做了两天饭加上带孩子,我觉得肚子宫缩不正常连夜去了医院。开了两指并且宫颈管已经消了,我随时可能生。大宝38周多才出生,这个算来算去也就刚过34周,我的担忧害怕一下子就来了。输液输了一夜,老公陪着没怎么说话。第二天接着输液,输到下午我肚子疼痛难忍也规律,医生6点多上夜班给我做检查的时候吓了一跳,说我差点就生病房了,当时就推进了产房。还好我妈在身边,我舒心很多。
生产整体还算顺利,早产体重四斤多送进了保温箱,待了一周才回家。幸运的是一切安好。
除了共同的姓,小宝和大宝还共用了中间的名字,最后的字大宝叫星,小宝叫辰。自此,我的星辰就来到了我身边。
我虽不迷信,却相信一切的命运使然。回想几个月来,我有好几次机会不要他,可他偏偏一次又一次赶在我预知前面,这就是这个孩子和我的缘分吧。
兜兜转转蓦然回首,发现一切仿佛就是事先预定好的。从前我满眼星光,爱一个男人,到最后发现他无法为我阻挡任何我该承受的成长。婚姻里男人得到了家庭,得到了妻子孩子,得到了外人眼中的圆满。而一个女孩从眼中的星光慢慢暗淡开始,就注定一直在失去,或者说在用失去换取所得。婚后不再能做父母的女儿一般无所畏惧没有规矩的自己,面对各种糟心误解隐瞒虚情假意,去尽量融入男人从小到大的生活圈子,认识新的人表现出新的乖巧的形象。生产时身体像是一个物件,被肆意摆布,身体上最隐秘的部位被观看袒露在外,生产后疼痛和虚弱不是最难受的,承受不了的是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没人在身边。
每个女孩子的命运都从她婚后开始进入另一段人生,而这个时间里是很多人的脱胎换骨的改变,不再善良不再相信不再依赖。当我们不再是自己时,得到什么不是也在失去呢,而这种换取又真的值得吗?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你看透了它恶心糟糕的一面却依然要热爱阳光。不管从前如何,做妈妈让一个女孩变成女人,变成别的生命的依靠。不再做眼中只有一个男人的灿烂模样,开始做个满眼星辰的母亲,我的眼中又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