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仙

这座“天宫”是囚牢,是伫立在九天之上的庞然巨物,荒凉孤寂的气息自远古至今愈加浓烈,进入这里的“仙”都不能超脱。唯一例外便是一只蝴蝶,它轻盈飞舞在天宫的周围,禁锢着天宫的秩序锁链对于它来说形同虚设。蝴蝶的身形在这座天宫面前,渺小不堪,但是它却挣脱了亿万年来的束缚,这怎么不令人震惊,总有一天它会飞出九天,用其渺小却坚强的身躯冲破这片天地、甚至整个寰宇。它带着希望从天宫内飞出,直到寻到那个希望之人。。。。。。

天宫的锁链在震颤。

那声音沉闷而悠长,如同深埋在地底的巨兽缓缓翻了个身。陈海作为天宫的“典狱”已经看守了这座天宫无数年月,他如常巡视着四周,沉重的脚步几乎与锁链震颤的节奏融为一体。他抬了抬手,抚摸这那巨大的锁链,青铜巨链触感依旧冰冷坚硬,亘古不变的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麻木的骨髓深处。巨链表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冰冷的金属上微微流转着幽暗的光,无声地编织着这座永恒牢笼的秩序法则。

天宫里的囚徒永不可脱离囚牢,这是天道判下的法则,用于惩罚意图颠覆这座天地的“罪人”。

前方是无尽的虚空,脚下是悬浮的、由亿万条同样锁链绞缠而成的冰冷“地面”。更远处,便是天宫那庞大到令人窒息、轮廓模糊在幽暗深处的本体。它像一头沉睡了亿万纪元的洪荒巨兽,被这些冰冷的锁链死死钉在九天之上,散发着一种荒凉孤寂、足以冻结神魂的气息。陈海的目光扫过锁链深处那些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囚笼虚影,里面只有凝固的黑暗。他知道,那些被岁月蚀刻得只剩下本源的“仙”,就在里面无声地腐朽。亿万年了,从未有过例外。

当一种长久的稳定后,总有不可预知的事情发生。漫长的岁月,天道也有“打盹”的时候。

突然一道极其微弱的流光,毫无征兆地闯入了这片死寂的、被秩序锁链统治的虚空。它太渺小了,在庞然如星域的天宫面前,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可它偏偏出现了,像一颗骤然划破永夜的、不合时宜的星子。

陈海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绷紧如弓弦,布满岁月刻痕的眼角用力眯起,死死盯住那道流光。

是一只蝴蝶。

它的翅膀轻薄得近乎透明,在锁链间幽暗的符文微光里,折射出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七彩光晕。它以一种轻盈到不可思议的姿态,在那些足以碾碎星辰的秩序锁链之间穿行、滑翔。那些蕴藏着毁灭与禁锢伟力的符文锁链,对它而言,竟如同春日阳光下无形的微风。它轻盈地掠过一道横亘在虚空中的巨大链环,那环口幽邃如黑洞,足以吞噬日月,蝴蝶却像穿过一道无形的拱门,翅膀边缘甚至轻轻擦过链环边缘冰冷的符文,那些符文的光芒只是微微一荡,旋即恢复如常。

陈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瞬间停止。他握紧了腰畔冰冷长戟的戟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亿万年来,第一次有什么东西,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彻底地无视了天宫的秩序!那轻盈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天宫这座永恒囚牢的基石之上,砸在他那颗早已被岁月磨砺得如同顽石的心上。一种混杂着惊骇、荒谬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如同冰层下暗流的悸动,在他僵硬的躯壳里冲撞。

蝴蝶似乎察觉到了这道凝滞的视线。它在那道横跨虚空的巨大链环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翅膀微微开合,如同一次无声的告别。然后,它再次扇动起那对薄如梦幻的翅膀,义无反顾地,朝着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隔绝着天宫与人间的无尽虚空,翩然而去。它的身影迅速缩小,化作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微弱光点,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永恒的幽暗之中。

陈海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脚下锁链延伸出来的一尊冰冷雕塑。只有那只紧握着冰冷戟杆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虚空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锁链那永无止境的、沉闷的震颤声,一遍遍回荡,如同这座囚牢永恒的心跳,嘲讽着他,连一只渺小的蝴蝶都能逃离。意味着,这所谓的坚固天宫,终有一天也会被打破,届时,所有参与囚禁的“人”都将被清算。

……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冽气息,拂过李昭汗湿的鬓角。他背着沉甸甸的药篓,徒手攀附着陡峭山壁上的岩石,低头看着脚下,小心的找到支撑点。山崖下方是幽深的山涧,水汽氤氲,稍有不慎就有坠崖的风险。他此行的目标,是岩缝里那些只在星辉最盛时绽放的月见草。此草是用于练气之物,在修仙界相当常见,但这对于贫苦出身的李昭来说却是买不起。

作为一名宗门的杂役,已经修行了几个年数,也到了筑基的节点,虽然这些年在宗门杂役期间的积蓄足够买一株月见草,但是也只是一株,为了增加成功率,李昭听闻此山有月见草,便想搏一搏。

如果此次不能练气,那么李昭宗门生涯也将结束,到了25不能练气,都要下山回到凡间,与仙再无缘。李昭不甘心,成仙是他最大的执念。

天色已近黄昏,天际的流云被染上了淡淡的橘红。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一株摇曳着银白光泽的月见草时,眼角余光被一道极其迅疾、几乎融入暮色流光的小小影子攫住了。那东西速度太快,快得不像活物,更像是山风卷起的一片奇异落叶。它几乎是贴着他的手臂外侧疾掠而过!

一阵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从手臂上炸开,如同被无形的烧红针尖狠狠刺了一下。李昭猛地缩回手,倒吸一口冷气,差点从湿滑的岩石上滑落。他惊魂未定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小臂。袖口被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裸露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寸许长的灼痕!那痕迹边缘泛着诡异的焦黑,中心却透出一种极淡、极不自然的幽蓝色,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里面燃烧。

李昭的心跳骤然失序。他猛地抬头,目光急急追索那道诡异掠过的影子。它飞行的轨迹毫无章法,像是在慌乱地躲避什么无形的追捕,又像是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忽高忽低,最终竟直直地朝着他撞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掌心向上。那小小的东西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翅膀扇动的频率骤然变得滞涩而沉重,如同垂死的挣扎。它摇摇晃晃,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精准,“啪”地一声轻响,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李昭摊开的掌心。

触感冰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金非玉的奇异质感。李昭屏住呼吸,低头凝视着掌心这小小的生灵。它看起来像一只蝶,却又绝非人间所见。薄如蝉翼的翅膀上,覆盖着细密到无法想象的微小鳞片,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频率,交替闪烁着幽蓝、深紫、暗金……无数种冰冷而神秘的光泽,仿佛无数颗微缩的星辰在其中明灭。它的形态在每一次光芒闪烁间都似乎有微妙的改变,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不是实体,而是一团被强行凝聚的、属于星河的冰冷意志。

就在他心神被这诡异的蝶完全攫住的刹那,掌心猛地一震!

不是物理的震动。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轰鸣!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炽热的情感……如同被引爆的星河碎片,狂暴地、毫无缓冲地冲进了他的脑海!他“看”见: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囚笼虚影在幽暗中沉浮;无数双眼睛在黑暗深处燃烧,那目光里没有绝望,只有焚尽一切的、足以灼穿时空的憎恨;他“听”见:无声的嘶吼汇聚成滔天巨浪,冲击着某种无形的壁垒,那是一种超越了声音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每一个无声的音节都饱含着被囚禁亿万年的愤怒与不甘!

李昭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疯狂撕扯着他的意识,每一幅画面都带着沉重的怨毒和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撑爆、撕裂!他用力闭上眼,试图抗拒这恐怖的洪流,但那些燃烧的眼睛,那些无声的呐喊,依旧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脑海。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的边缘,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直接刺入了他的思维核心,穿透了所有混乱的噪音和狂暴的画面:

“找到你了。”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幼,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以及一种沉淀了亿万载岁月的冰冷疲惫。它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李昭猛地睁开眼,瞳孔因剧烈的刺激而收缩。所有的混乱画面和无声嘶吼如潮水般瞬间退去,留下的是死寂的空白和一种灵魂被掏空般的虚脱感。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山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刚刚托住那只诡异蝴蝶的地方。

蝴蝶消失了。掌心空空如也。

然而,就在他目光聚焦的掌心正中,一点幽蓝的火苗,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那火苗极小,只有黄豆粒般大小,安静地悬浮在掌纹之上。它没有一丝人间火焰应有的温暖和跳跃,反而散发着一种深彻骨髓的寒意。火焰的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核心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深蓝,仿佛凝固了最幽暗的星海碎片。它静静地燃烧着,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威压,仿佛能焚尽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包括时间本身。

李昭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被那点冰冷的火焰冻结了。他死死盯着掌心那一点幽蓝,指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皮肤上甚至泛起一层细微的寒霜。山风呜咽着掠过身旁的蒲公英丛,无数轻盈的绒球挣脱束缚,带着微弱的白光飘向暮色渐浓的天空。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飘散的蒲公英种子,越过层峦叠嶂的墨色山影,投向那九天之上遥远得如同幻觉的深邃虚空。那里,隐约勾勒着某种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

掌心的幽蓝火苗微微摇曳了一下,如同无声的回应。

李昭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散开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薄薄的白雾。那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却像冰冷的刀锋划过坚冰:

“我来找你们了,你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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