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目睹父母家暴的孩子，心里会留下严重创伤并可能产生社交障碍……”玛吉合上手中的杂志，有些厌倦地趴在桌子上，在周围同学闹哄哄的声音中昏昏欲睡，思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到以前……

记得那天，玛吉跟着哥哥一起去放牛，回来时发现姐姐正不断地追着一头猪在跑，妈妈在边上不断地喊着：“继续赶…继续赶…别让它停下来…快点赶…”看见他俩回来不由分说地让她们加入赶猪大队里，直到猪跑回猪圈不断哼着，不管怎么赶都不动，才有时间从姐姐口中了解到，下午姐姐喂完猪食后，这头猪一直哼着走来走去，妈妈觉得不对劲出来看，发现猪可能是吃撑了，于是赶紧让她赶着猪让猪跑起来，可惜……猪最后还是在她们四个人的面前慢慢断了气。

玛吉听着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担心等会儿爸爸来了会骂，妈妈玩笑般地笑着说：“你爸爸去买两个小猪仔了，现在刚提来两个小的又发现少了一头大的……”说着回屋继续准备晚饭去了。

她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不安，万一爸爸生气了，不过应该不会吧，毕竟姐姐也不是故意的，这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事。

天空中只剩夕阳淡淡的余辉冰凉，直到天色朦朦胧胧时，路上响起了摩托声，往日期待的摩托声此刻变得有些忐忑，不过一会儿响声就到了自己家牧场前，果然是她爸爸到了。

她和哥哥跑出去帮忙把小猪搬下来，和爸爸一起把猪仔放到猪圈里，爸爸往猪圈里的几头猪看了几眼，问道：“还有一头呢？”玛吉有些忐忑地看了她爸一眼没说话，哥哥也没说话。爸爸撇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了牧场里。

听着里面的说话声，玛吉没和哥哥一起进去，转头躺在了房前的草地上。漫天只有一个月亮孤零零地悬在边上，月光洒在身上留下了那悲凉的温度，黑黑的天幕仿佛近在咫尺，笼罩着一切。

过了不久，听到了姐姐喊她吃饭的叫声，进门时便发觉气氛有些僵硬，玛吉抬头迅速扫了一圈，她爸爸一脸阴沉地坐在坑上，面前碗里盛着满满的饭，筷子在碗边搭着没动。妈妈和哥哥姐姐端着碗围着火坐着，屋里只有妈妈在旁边细声叫他们吃饭的声音，玛吉轻轻地过去拿上盛好的饭，挤在旁边蹲着吃。

吃到中间，妈妈看着爸爸还没动，就劝着他吃饭，妈妈看着爸爸笑得有些勉强，低声道：“再别生气了，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先吃饭，猪…唉…猪吃撑了我们也没办法，以前听人家说这种情况让猪跑起来能让它加速消化，猪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可今天下午我让她们赶了一个小时也没行……”

对后面的对话玛吉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后面说着说着父母就吵了起来，他们三个兄妹不断劝着可是不管用，到后面发展为她爸爸从床上冲下来，猛拉着她妈妈狠狠地在脸上扇了几巴掌，她当时好像只有十岁，哥哥姐姐也就十二三岁左右，根本把她爸爸拉不动，只能不断地哭着求他停下来，当时在那个地方的牧场只有他们一家，没办法叫别人来帮忙，只能不断地一次次哭着拉开他们。

后面的画面在后来一段时间里都不断重复在她梦里，在拉扯中她妈妈突然没呼吸了，她们三个害怕地全身发着抖，不断地摇晃着叫着妈妈，她爸爸一直掐着她妈妈的人中，过了很久，终于她妈妈又慢慢地醒了过来，之后他爸爸阴着一张脸连夜骑着摩托回去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来过牧场。

后来初中一次放假回家，玛吉发现妈妈躺在床上，脸上有些地方青肿着，玛吉妈妈告诉她那是不久前和她爸爸出去砍柴的时候，她坐在兰陀上不小心掉下去了。玛吉当时相信了她妈妈的说辞，还给坐在旁边的爸爸也安慰了几句。

后来在玛吉高二一次打电话给她妈妈时，接连几次电话打不通了，接着和她姐姐通话才知道，妈妈已经不在家，一个人出去其他地方了，妈妈告诉了姐姐新换的号码，她打过去后，妈妈安慰玛吉不要为她担心，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亲戚家，很安全，不会断了联系，不过新换的号码不要告诉她爸爸。

直到后来过了很久……

玛吉才知道——原来那年放假回家时妈妈躺在床上不是因为摔伤，而是在一件事上和她爸爸起了分歧，被她爸爸动手打伤的，当时全身青肿，头上自那开始留下了内伤；原来当年令她们恐惧的暴力不只在他们三个在家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无数次；原来她妈妈当年在离家出走之前实在受不了喝过农药尝试解脱，后来送去医院经过洗胃一系列才抢救过来；原来后来所说的借住亲戚家，是她妈妈一个从未出过县城连在县城都会迷路的人，独自一人拿着300块钱辗转过许多地方，被迫学会了在手机上看地图，坐公交，坐地铁，努力适应着在不同的地方打工攒钱养活自己……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的铃声将玛吉从昏睡状态中拉了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放学时间。玛吉快速地和周围的同学一样收拾着书包，今天周五可以回家住两天了。

她回到家开始准备晚饭，做到最后一个步骤时听到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看着饭嘴角微微上扬，果然不过几秒门被打开，听到了她妈妈的自言自语：“诶？这门怎么没锁？难道我早上又忘记了？”说着边换鞋进来，看到厨房里的她就明白了，摇着头笑道：“这周六不是说要补课吗？没补呀，你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就该说，我回来的时候就买点菜回来。”

玛吉过来接过包挂在架子上，无奈道：“妈，你钥匙怎么又挂在门外面了？”她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这钥匙真的我试了，开了门之后每次都拔不出来。不管它了来来来，我们吃饭。”玛吉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出去将钥匙拔出来锁了门，将钥匙放到桌子上。

晚饭后，她妈妈在卧室喊到：“玛吉，妈妈好了来关一下灯”玛吉过去到她妈妈的卧室里，将手里削好皮的苹果放在枕边，关上灯轻声道：

“晚安妈妈，吃完苹果早点睡啊。”

“晚安，你也早点睡，作业明天再写。”

玛吉看着里面一边看手机一边吃着苹果的妈妈，内心感到很踏实。

她知道了那些事后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有昏迷的妈妈，有正在家暴中父亲扭曲的面孔，更多的是虽未亲眼所见但梦过无数次的妈妈口吐白沫怎么都唤不醒的样子。

许多想象的场景不止一次地在梦中反复还原，有一段时间她整个记忆似乎都混乱了。不过这两年随着生活慢慢稳定下来，做噩梦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

玛吉在这晚又做了一个梦，梦中夜幕降临了，她躺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夜空。星光点亮了草地，微风抚着她的脸颊。月光撒在树林透出幽寂，勾起细碎的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