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了12点的钟声,客厅里格外寂静和空荡,只剩下秒针走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回荡在空气中。
徐嘉斜靠在沙发上,茶几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却没有动过。客厅的灯光很暗,昏黄的包裹在她的身上,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倍加觉得伤感。她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然后落寞的笑了,拿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却喝不出一丝浪漫的味道,只是无尽的苦涩。
陪伴彼此走了一程漫长艰难的岁月,却终究抵不过平凡琐事,柴米油盐。
也许是真的累了,徐嘉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是郑建阳很多年前温暖的笑容,他站在一块处陡峭的山石上,向她伸手说:“小嘉,我拉你,慢点啊。”徐嘉递过手去,便被一只大而温暖的手掌覆盖。当她开心的站上山石的顶端时,却发现郑建阳的脸突然阴沉的仿佛天上黑压压的云,然后他跳下了山石,把她独自留在山石上,进退两难。她拼命喊他,他却无动于衷,只用一种幽深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与自己无关。
“郑建阳!”徐嘉大喊着醒过来,满面泪痕。
“小嘉,怎么呢?”郑建阳满身酒气的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帮她掖了掖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毯子,关切的问道。
“呃,没事,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郑建阳缓缓的说着,顿了顿继续说:
“小嘉,对不起。公司同事要给我过生日,领导也有意要借机会让大家聚聚,我不好拒绝。”
徐嘉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到了凌晨三点的位置,不觉心里一阵冷笑。他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郑建阳,大学毕业后,职场摸爬滚打的这两年里,他曾经瘦削的身体变得更加健硕有利,面部的轮廓也变得更加成熟和线条分明,浓眉大眼,薄嘴唇,俨然一副处在事业上升期自信满满的模样。
徐嘉忽然莫名的被揪了一把似的疼痛,都说薄嘴唇的男人最是薄情,她早该发现了啊!否则,他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不打一个电话,让她苦等一夜。
郑建阳的心里一阵愧疚,然后低下头要去吻徐嘉的嘴唇,却被徐嘉轻轻推了开去。
“我去洗碗!”徐嘉站起身来,收走了桌上的碗盘。
这场小心翼翼守护了五年的爱情,终究是有了裂痕,终究是回不到最初了啊!
厨房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流淌着,带着残冬刺骨的冰冷侵透了徐嘉的手,她却并不觉得冷,比起她心里的冷,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原以为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曾想会被最这柔软的时光划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二
“河街古镇复活晚会的策划,这两天就要做出来,周五晚上举行开幕式。”
上午九点,徐嘉心不在焉的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整个人还沉浸在昨夜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明明已经看透,却还是沉浸其中,无法割舍。退也难,进也难,直逼得人无法呼吸。
“徐嘉?”
“呃。”徐嘉回过神来,伸手接过杜铭递来的厚厚一沓文件。
“怎么呢?心不在焉的样子,昨晚没睡好?”
“额,没,可能受了点凉,有点头疼。”
“喂,你可不能这时候撂挑子啊,我可写不了文案策划。”
“没那么脆弱,不过,老实说,这次我真没底,青旅国际已经否掉三个策划了。”徐嘉神色有些暗淡,加上昨晚一夜未眠,又一直在哭的原因,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夏天山里成熟的红色毛桃。
“也是,青旅国际是出了名的难缠。下班有没有空,带你去找找灵感?”
“嗯,也好。”
徐嘉应着,心里总算舒坦了一些。杜铭自去年进入公司以来,一直和她共事。她做文案策划,杜铭则负责现场执行,配合颇为默契,已至于很多时候不用说话,只一个眼神,便能会意对方心意。杜铭为人低调,做事稳重谨慎,很让徐嘉放心。而徐嘉脑洞大开和深厚的文字功底也让杜铭颇为佩服。
那天傍晚,杜铭驾车带徐嘉去了城郊一处名叫上溪的小村镇。村镇沿梅家溪而建,又处在溪水上游,故名上溪,因历史悠久,盛产梅子和酒水而被列入近年来古镇开发的重点项目,夏天游人十分火爆,尤其是在梅子的采摘季节,更是摩肩接踵,游人如织,但冬天就相对清冷了许多。
杜铭带着徐嘉穿过一条悠长的街道,然后走进了一家茶楼。
“这里的茉莉银针清润纯香,很是出名,要不要试试?”
正当徐嘉选择恐惧症似的看着一大张茶谱时,杜铭的声音就这样不迟不早、清清亮亮的在她的耳畔想起。她放下茶谱,内心恍然得到慰藉似的安宁。果然,相处五年的未婚夫,还不及他懂她。
二楼临溪的窗户边,徐嘉坐在茶座上,脸朝向窗外,两岸的街灯发出清冷柔和的光芒,落在溪水里,风一吹就摇曳成一片五颜六色,街上偶尔路过的人仿佛穿梭在油画里一般,路过各色灯光和水岸。
杜铭为徐嘉续上茶,抬起头,恍然看见徐嘉专注沉思的样子,眉眼清冷,眸子灿若星辰,脸部轮廓虽不是瓜子脸,却让人觉得分外柔和。该怎么来形容呢?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或许,用这样的句子来形容此刻的她,也不为过吧,他想。
“我想到了!”徐嘉突然声音清脆的叫了起来,随即接着说道:
“河街古镇在古代是依靠水运发展起来的,开幕式或许可以用铁索悬挂船只出场,将荧幕画面做成流动河水的3d画面,让船只如穿行于河水之上,在用移步换景的方式,配以播放融入了河街历史文化的建筑、景点,达到变换场所,贯穿古今的效果,再引入诗歌朗诵的元素,想必会让人有种亲临其境的感受。”
徐嘉的一席话深得杜铭的欣赏,“放手去做吧,我一定全力配合你。”
听见杜铭如此说,徐嘉内心更觉得多了几分底气,隔着茶炉上升起的袅袅茶烟,二人相视一笑。
夜里十点,徐嘉和杜铭才驾车回到市区,不巧的是市区竟然下起雨来,杜茗只好将徐嘉送到她租住的小区楼下。
其实,杜铭和徐嘉所住的小区只隔着两条街,20分钟的路程,但他们一起回家,或许这正是源于她、郑建阳、杜铭三者之间微妙的关系,维持在一种恰到好处的状态中,谁也不敢轻易触碰。
车内,杜铭望着徐嘉独自走进公寓楼的背影,内心隐隐作痛。他是爱她的,可是她已经定婚了啊,明知如此,他却还是心心念念着她,为她放弃了公司推荐他调任总部的机会,为她拒绝所有向他示好的姑娘,为了她,他什么都敢,却偏偏不敢向告白。的确,人生在世,总是身不由己。正如有些话,一旦说明了,或许连现在这样陪在她身边的机会都将失去。
三
“你去哪里呢?”
徐嘉刚推开门,房间内便传来郑建阳的声音,不愠不火,难以分辨出喜怒哀乐。对于这个枕边人,徐嘉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也猜不透了。
“呃,加班。”
“是么?”郑建阳声音轻飘飘的,顿了顿又说:
“小嘉,你信我么?”
徐嘉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问,猛然间一阵错愕。她和郑建阳来自同一所大学,大一入学时学校安排军训,在几近四十度的高温下训练。徐嘉跑着跑着,眼前一花就晕倒在跑道上,整个方阵队一片哗然。那时,是郑建阳二话没说,冲上前来抱起她就往医务室跑。
后来,他们有幸选了同一门公选课,上课时经常坐到一起聊天,一来二去,便混的十分熟络。大一快要结束时,郑建阳带着11朵红玫瑰,将蜡烛摆成徐嘉的名字,在女生宿舍楼下,向她告白,她感动地热泪盈眶,二话没说就牵起了他的手,这一牵,就是很多年。
毕业之后,徐嘉在深圳找到一份很有前景的工作,而郑建阳却选择了苏北一家大企业,两个人只能通过电话联系。最终,为了郑建阳,徐嘉毅然放弃了深圳的工作,只身来到苏北。那时正值经融危机,郑建阳的公司四个月发不出工资,又要交房租,最苦的时候,两个人只能在家里煮白粥吃。郑建阳看着越来越瘦的徐嘉,心疼的说:
“小嘉,你跟着我,图什么呀,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什么都不图,只想和你在一起,总会好起来的。”
徐嘉抱着郑建阳说道。那时候,虽然生活清苦,徐嘉的心里却无比甜蜜。再后来,经济状况越来越好了,她们便在家人的安排下定了婚,原计划明年初就举办婚礼。然而,命运仿佛开了一场玩笑似的,将一切都反了过来,日子越来越好了,心却越来越远了。就像从前有人对她说“郑建阳一不帅,二没钱,三不是潜力股,你到底看上他哪点?”,她可以不假思索的回应他“我就是喜欢他,相信他,稀罕他对我好。”而现在,面对郑建阳,她却说不出“我信你”三个字来,因为她根本看不透他,又何来相信呢?
“徐嘉,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郑建阳的声音高了一个音阶,冷冷的说道。
“就是,加班。”徐嘉低声重复道。
的确,他和郑建阳之间再也经不起任何误会了。今年夏天,郑建阳在外地出差时,徐嘉半夜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慌乱中只得打电话给杜铭。杜铭带着徐嘉去了医院,后来还在她家照顾了她几天。没想到这事很快就在邻里之间传开了,加上后来她和杜铭一起下班回家时,又被郑建阳撞倒,为此,郑建阳一直对她有很深的误会。
“你当我是傻子么?我下午去过你公司了,你同事说,你和那个姓杜的一起走了。还有,刚才楼下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他?”
“郑建阳,你就这么不信我?”
“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徐嘉,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
郑建阳越说越来激动,双手死死地卡在徐嘉肩膀上,冰冷生疼。随即,顺势将徐嘉按倒在沙发上,伸手就要去脱她的衣服。
徐嘉只觉得心里无比的疼痛,像是被硬生生的挖了一个窟窿,眼泪肆意横流。她拼尽全力,挣扎起身,狠狠的扇了郑建阳一个耳光,然后夺门而出。
天空的雨水哗啦啦的下着,徐嘉漫无目的的走在雨地里,她不知道还能去哪,只觉得自己很累,很痛,仿佛只有一直走,才能减轻心里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只是,当她停下来时,才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杜铭的小区。这是多么可笑了?
“徐嘉,你就是活该受罪,贱!”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然后蹲在路边的花坛上哭了起来。
“徐嘉,你怎么呢?”
良久,徐嘉忽然觉得头顶的雨停了似的,接着杜铭清亮熟悉的声音便隔着雨声和苍茫的水雾,在空气中响了起来。
徐嘉抬起头,看见杜铭一手正拎着一个超市的大号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些生活物品。而另一手,则将整支伞撑在她头顶上,自己就那么站在雨里看着她。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耳朵,鼻子不停的往下淌,他全然没知觉般的蹲下身来,将她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徐嘉的心再也无法抑制,她低下头,趴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徐嘉,来,喝点热水。”
房间里,杜铭先为他到了一杯热水,然后又找一些自己的干衣服给她。
“这些都是没穿过的,热水已经放好了,你先去洗个澡,不然要生病的。”
“不了,我该走了。”徐嘉忽然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杜铭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声说:
“你疯了,你看看外面下多大雨?你的衣服都湿成什么样呢?郑建阳不懂得心疼你,难道你自己也不心疼自己吗?”
许是听到了杜铭的话,徐嘉有一瞬间愣住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杜铭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徐嘉。
“小嘉,如果他不懂得珍惜你,那就来我身边吧,我一直在你身后等你。”
徐嘉的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杜铭胳膊上,边摇头边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掰开了杜铭的胳膊,往向门外走去。
“如果你一定要走的的话,我送你。”杜铭说着,递过一把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放心,我就远远的跟着你,至少,让我放心。”
空旷的街道上,雨越发大了起来,徐嘉撑着伞,摇摇晃晃的走着。不远处,杜铭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五十米开外的距离。隔着潇潇雨声和漫天水雾,杜茗看着那个那个瘦削的背影,心如刀绞。
“徐嘉,自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在想,能追到你,此生足矣。为此,我一直默默的守在你的身后,可是,你始终不回头又有何用呢?也许这辈子啊,我都愿意为你撑伞,但你却始终为别人等在雨中,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杜铭想着,抬起头只看见无边无际的雨幕从天边蔓延下来,将整个世界囊括其间,一片肃杀,唯有雨声响彻耳膜。
四
周五晚上七点,河街古镇的开幕式终于拉开了帷幕。古镇的会场上,座无虚席,各色灯光从探照灯和频闪灯中流泻而出,融合着传统乐器的声响,将夜色分割的明明暗暗,五色缤纷。
不远处的草地上,徐嘉和杜铭并肩站着,向这边看来。
“这次的设计很得商会会长的欢心,你真的很有天分。”空地上,杜铭的声音悠然响起。
“有你做现场执行,我一直很放心。每次制作的效果,其实远远大于最初的设计。”徐嘉声音平淡的接着话,眼睛望向远处的舞台,却显得空洞清冷。
音乐声陡然平缓之后,一两乌篷船从上空的铁索上划向舞台,灯光逐渐柔和,然而,后方的显示屏却一如既往的沉寂着。
“出了什么故障,怎么会无法播放视频呢?”
“设备问题?版本问题?”
诸多疑问和猜测,争先恐后的涌入徐嘉脑海。原本每次活动开始的前一天,她都会反复检查和模拟,反而,昨晚郑建阳和她大吵一架,她一直趴在房间里哭,根本没有心思检查。此刻,徐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商会会长大发雷霆的样子,看到老板让她卷铺盖走人的场景。
“人总该要为自己犯过的错和迷糊买单。或许,这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吧。”徐嘉想着,就迈开腿硬着头皮往舞台上走,准备承认自己的过失,然后领导的大骂声中被辞退。
与此同时,身旁的杜铭猛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徐嘉转过头,看见杜茗淡定平和的眼神,就像不久前在上溪的茶楼里,他对她说茉莉银针温润纯香时的样子,那种眼神让她莫名的觉得安定和舒心。
“等等。”杜茗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到,然后走向了后台。
一分钟后,沉寂的显示屏上终于显现出古镇的画面来,徐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做活动策划这一行,在活动没有结束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前期准备更不可掉以轻心。可是,做策划两年,这次她竟然忘了。要不是杜铭,她在公司的策划生涯怕是要到此为止了吧。
徐嘉转过头看了看杜铭,面上笑容柔软的问道:
“怎么做到的?”
“也没,就是我每次都会将需要的文件备份带着。还好只是文件问题,要是硬件问题,我也只能和你一起领盒饭了。”
“谢谢,你知道吗,刚才那一分钟,我简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想了很多很多,连最初为什么做这份工作都想了,也想了我被炒鱿鱼的样子。”
“没事,有我。”杜茗眼神坚定的说着,拍了拍徐嘉的肩膀。
“还好有你。”徐嘉没有再看他,昂起头,对着天空轻轻说道。
河街古镇的开幕式举办的很是成功,老板为了犒劳大家近期的辛苦加班,在天香酒店大宴职工。徐嘉和杜铭作为大功臣,自然勉不了被同事灌酒。
席间,徐嘉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跑去酒店外面吹风。很多年来,徐嘉其实并不习惯这样推杯换盏的场合,她总是固执的认为,自己喜欢孤独,却不敢承认,在这冠冕堂皇的辞藻背后,其实是一个孤独了太久,以至于久到害怕孤独,又无法融入热闹的心。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徐嘉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显示屏上杜铭的名字,知道自己离开太久了,于是便要返回宴厅。宴厅设在四楼的雅间里,需要乘坐电梯。但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徐嘉彻底傻了。电梯间里站着的分明是那个每晚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但现在他的怀里正搂着另外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多想冲上去狠狠的扇他一个耳光,然后大骂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可是她什么做不了,只觉得身体发冷,僵硬的无法动弹和言语,就那么注视着他们。
此刻,郑建阳也看到了她,眼神里有瞬间的惊讶,接着便是极为复杂的神色。
“你们认识?”
旁边踩着恨天高的女人风情万种的搂着郑建阳的胳膊,妖媚的说道。
“不认识!”郑建阳面上的神色恢复了镇定,然后冷淡的扔下一句便搂着那个女人走了。
“也是,你怎么会认识这么没品的女人了?”远处那个女人高傲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的很远。
徐嘉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站在寒冬的大雪里,不知来路的风吹入骨髓,连血液都要凝固成冰。她用自己最好的五年岁月陪伴在他的身旁,到头来不过换得一句“不认识”,草草而已。试问人生在世,能有多少个五年可供这样挥霍呢?
“徐嘉,你当初一定是瞎了眼,如今,都是你应得的报应啊!”她心里自顾自的说着,然后发疯似得冲出了酒店的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五
那一晚,徐嘉收拾完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离开了他和郑建阳的租住的房子,并将钥匙丢在了小区的人工湖里。她说:
“郑建阳,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凌晨2点,一处名叫艳遇的酒吧内,人头攒动,震耳欲聋
徐嘉正坐在吧台上,在不知喝下第多少杯酒时,一头栽倒在吧台上,不省人事。酒吧的老板害怕出事,从她的口袋里翻出手机,抬起她的手指纹解了锁,便看到23个来自杜铭的未接电话,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打给了他。
徐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九点钟了,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浅色的被子散发出洗衣液清浅的香味,落地窗的玻璃上,阳光大片大片的流淌进来,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侧了侧头,看见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杜铭。他长长的眼睫毛温柔的覆盖在眼睑之上,侧脸清爽而干净,没有一丝邋遢的胡茬,他将头埋在修长的手指上,后背在均匀的呼吸声中微微起伏。
如果是一场梦,那就永远不要醒来了吧!她想着。但转而又想起了昨夜在电梯里看见郑建阳搂着那个女人的场景,胃里一阵恶心。
“郑建阳,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货色啊,你搂着别的女人,而我躺在别的男人床上。”她这样想着,忽然觉得特别可悲,又特别可笑。
“你醒了?”杜铭直起身来问道,随即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还好,没发烧了。你昨晚都烧到39度了。”
徐嘉听着他的话,恍如梦境,她没有接话,只是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身上的衣服看。
“那个,昨晚你吐了一身,我不知道你箱子的密码,只能给你换了我的衣服。”杜铭低声说完,然后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随即赶紧岔开了话题。
“呃,我去煮点粥吧。你在睡会。”
杜铭走了,徐嘉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她侧身将脸的大半埋在了被子里,恍然想起自己还是很多年前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很可耻,离开未婚夫的第二天,竟然对着别的男人产生幻想,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接下来的几天,徐嘉一直住在杜铭家里,杜铭则每晚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徐嘉觉得和杜铭在一起的日子特别快乐和轻松,但这种轻松和快乐每增加一层,她内心的负罪感也就增加一层。直到一周后的傍晚,他们从菜市场回来,在小区门口遇到了郑建阳。
“我就知道到你在这里。”郑建阳走到徐嘉的身边,脸色阴沉。
“那你们先聊。”杜铭见他们彼此有话要说,识相的接过徐嘉手里的蔬菜,兀自上楼去了。
“跟我回去。”郑建阳边说边伸手去拽徐嘉的胳膊。
“郑建阳,我和你之间结束了。”徐嘉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的说。
“不,你是我的未婚妻。怎么就结束呢?”
“未婚妻?当你搂着别的女人的时候何曾想过我是你的未婚妻?”
“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金融危机那年,我看着每天跟我喝粥,瘦的不成样子。那时候,我就发誓要给你更好的生活。妙怡是蒋董的女儿,我只有和她走得近些,才能在这次的晋升中有更大的胜算,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听话,我可以不计较你和那个姓杜的之间的事,只要你跟我回去。”
“够了,郑建阳,你每天只顾着算计来算计去,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只会丢给我名贵的衣服、包包,可是我要那些冷冰冰的东西有什么用?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你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你真的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徐嘉说完,转过身就要往小区走。
“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呀!跟我回去吧。”身后,郑建阳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伤感,到后来甚至带了一丝请求。他边说边走上前去,从背后搂住了徐嘉的腰。
“郑建阳,我们之间回不去了,我们一起走过了五年,最终还是抵不过柴米油盐,继续下去只是彼此折磨,都忘了吧。”徐嘉伤感的说完一席话,伸手拨开了郑建阳的手。
“砰砰砰。”
杜铭正若有所失的坐在沙发上,突然听到敲门声,他随即条件反射似得跳起来,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打开门,只见徐嘉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杜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用力将徐嘉揽入怀中。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徐嘉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腰上,第一次没有推开他。
那一晚,徐嘉一直在做梦,郑建阳的脸,杜铭的脸,在她的脑海里来回厮杀,最后一幕是杜铭系着围裙在厨房里为她煮饭的样子,她从一片慌乱中清醒过来,看见百叶窗帘上隐约透进微微的月光,万籁俱静。
她爬下床,踮起脚走到客厅里,蹲在沙发旁看着杜铭沉睡的脸。良久,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裹进了被子。
“傻瓜,大冷天蹲在地上,是要感冒的。”
徐嘉将脸埋进杜铭的胸膛,只觉得全身都被暖融融温度包裹着,就像一直漂泊的人终于找到了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
六
一脸年之后的国庆,杜铭带着徐嘉去台湾玩。路过市区的时候,看到排成长龙似得婚车,而且全是宝马、路虎之类的名车。徐嘉吵着要下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能摆出这样的排场。结果在酒店的门口看到了新郎官郑建阳,他最终还是娶了那个叫妙怡的女人,不过,此刻徐嘉的心里却并不觉得悲哀。
郑建阳也看到了他们,迎面了走了过来,在与杜铭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杜铭回过头看了一眼郑建阳的背影,然后拉着徐嘉挤出了人群。
第二年冬天,徐嘉和杜铭在夏威夷举行婚礼。在他为她带上婚戒的前一刻,他突然趴在她的耳边说:“小嘉,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郑建阳并没有结婚,那天我们离开之后,他逃婚了。我想,他还是爱你的。我怕你离开我,才不敢告诉你,但我更怕你后悔。”
徐嘉突然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随即恢复了温柔幸福的笑容。
“我不后悔和你在一起,只要你不介意,我曾是一个背叛爱情的坏女孩。”
“不,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言毕,杜铭为徐嘉带上了戒指,在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中和满地鲜花的簇拥以及人群的善意祝福中,二人幸福拥吻。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追逐幸福的权利,而这种追逐本身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只要我追逐的你刚好也在追逐我,便是莫大的幸福。而不再相爱的人,唯有勇敢放手,才能成全彼此,遇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