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湖街128号

黄昏街道(图片来自网络)

文/随风

    记得一位作家说过:一座城市的魅力其实往往就仅在于那里的几个熟人而已。一个地方纵使去过上百次却没有结识到一个朋友,那个地方仍然还只能算是陌生的。那么,沙湖街128号,我是算陌生呢,还是算熟悉?

    对于长沙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而言,沙湖街无疑是破旧的和世俗的,蜷缩于城市喧嚣的一隅,不变的还是那么狭窄杂乱,还是那么喧闹不堪,一如好些年前。

    我从这条街上走过,我只记住了沙湖街128号。

    当夕阳的余辉再次洒在灰白得晃眼的门柱上时,我就看到了那不起眼的、越来越黯淡的门牌号。我就在想,我终究还是不速之客,我的造访,总是那么不确定和随意,甚至于我脸上写满的疲惫,好象也能说明这一点。

    走进沙湖街128号,走进校园的那一刻,我心里头竟然有了一丝淡淡的惆怅,抑或是亲切,那种感触很难描述清楚。尽管,这丁点的感触似乎也抵不住岁月的侵蚀,似乎也早交织成了记忆里斑驳模糊的影子,随着夜幕的降临,也许很快就会消散于无形。

    然而,我还记得那杯酒,我还记得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庞,只是那淡淡的醇香,转眼已在记忆里陈了好些年。此时,竟让我有些恍惚,还有些微醺……

    我想,如果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我还能记得这里,肯定是因为这里有一位曾经邀我喝酒的老人,仅此而已。

    那大约是四年前,我到长沙参加培训。也是这样一个初夏的黄昏,一块来的同伴报了个到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闲来无聊,我就在校园里到处走走逛逛,不知不觉来到了学院的体育馆,那时体育馆里还有一个健身房,不少人正在里面锻炼。记得当时好象是要票的,我就站在窗外随便看看。这时一个管理员模样的老人走了过来,热情的说你进去玩玩吧。玩了一会就出来了时,看见老人坐在体育馆楼梯口的值班室里,我就过去打招呼,顺便也说句感谢的话。从闲聊中,我知道老人姓钟,来自汨罗江边的农村,有个亲戚在学院里当老师,于是就介绍到了这里做管理员,已经做了两年了。

    老人说你就叫我钟爹吧。钟爹精神矍铄,也很健谈,说话间,他忽然说你喝点我家乡的酒吧?我似乎并没有听清楚,怔忡间,一只不锈钢的小杯子已递到我面前。我很意外,连忙站起来摆手推辞。钟爹说这两年来,到这里培训的人一茬茬地来,又一茬茬地走,能在我这破烂屋里坐上几分钟,不嫌弃我这糟老头子话多的也只有你了。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好再推辞。钟爹见我接过了杯子,忙说这可是我们乡下地道的粮食酒呢,你尝尝。他边说边从柜子里端出小半碟花生米来,说没有下酒菜,就将就着吃几颗吧。晶亮的白酒一到喉咙,仿佛就化成了一团火苗,倏地钻进了胃里,在我脸上燃烧了起来。钟爹乐呵呵的看着我,没有说话,好象是在等着鉴宝专家对家传宝物的品质作出最终的评价,虽然眼神有点迫切,但却充满了祥和。我又喝了一口酒,徐徐咽下,细细地品味着。真是好酒啊!一阵微风吹来,酒仿佛化成了绵软温和的气息,弥漫在我的周围,弥漫在这异乡的黄昏里。这酒,仿佛已充满了家乡醇厚亲切的味道。

    天空的晚霞越来越黯淡了,我的心里却轻飘飘的,暖洋洋的。钟爹送我到了门口,说有空再过来坐坐吧,再来喝咱家里自酿的酒。

    第二天走得匆忙,来不及去钟爹那儿坐坐,再后来,已是二年以后的事了。沙湖街128号,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又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新面孔,当然还有我这样的,像是不速之客,又像是过客的、新不新旧不旧的人。

    还是一个晚霞灿烂的黄昏,我推辞了同事结伴外出的邀请,又遛到了体育馆。远远的,我就看到了那个蜗居般的值班室,还有那盏桔黄的灯。走近了,才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我正踌躇时,就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在问我找谁。回过头来看,眼前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我说我找钟爹,那人用一双狐疑的眼睛打量着我,说他去年就辞工回去了,不会再来了。

    我沉默着,失落感在一点点加重。忽然间我觉得,原来这方天地,竟然只因为某人的存在而亲切着,熟悉着,而让人有一点点的惦念。如今熟悉的人已远离,这样的城市,这样的黄昏,似乎早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于是不想再来这里,可有可无的会议或者培训学习,其他同事仍然是可以替代的。可是今天,我却又来到了这里。

    当夕阳的余辉再次洒在灰白得晃眼的门柱上时,我就看到了那不起眼的、越来越黯淡的门牌号:沙湖街128号。我就在想,我终究还是不速之客,我的造访,总是那么不确定和随意,甚至于我脸上写满的疲惫,好像也能说明这一点。

    长沙的黄昏总是那么灿烂,仿佛还有一点悲壮的味道,只是天色却越来越浑浊,也越来越昏暗了。我独自站在黑洞洞的体育馆前,看着那个蜗居般的值班室,看着那盏桔黄色的灯,我仿佛还记得那年转身时,钟爹在向我挥着手。

    一个陌生的女人提着水桶从我身边经过,我站在昏暗中,目送着她走进了桔黄色的灯光里。

    值班室靠窗的桌上,竟然放着一个不锈钢的小杯子。熟悉的杯子,仿佛还散发着酒香,我就想到了那年绵软温和的气息,弥漫在我的周围,弥漫在这异乡的黄昏里……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2,657评论 6 49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0,662评论 3 385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8,143评论 0 348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6,732评论 1 28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5,837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036评论 1 29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126评论 3 410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7,868评论 0 26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315评论 1 30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641评论 2 327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8,773评论 1 34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470评论 4 33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126评论 3 31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859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095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6,584评论 2 36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3,676评论 2 351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怎么办呀,只能逃走了吗?”乔治说。“当然,再没有其他办法了。”顾小凡欣慰的说,“我们只要翻出栅栏就自由了。”“我...
    白安成阅读 421评论 2 7
  • 黑色的海岛上悬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毫不嫌弃地把温柔的月色照在这寸草不生的小岛上。一个少年白衣白发,悠闲自如地倚坐...
    小水Vivian阅读 3,102评论 1 5
  • 渐变的面目拼图要我怎么拼? 我是疲乏了还是投降了? 不是不允许自己坠落, 我没有滴水不进的保护膜。 就是害怕变得面...
    闷热当乘凉阅读 4,240评论 0 13
  • 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衰弱,总是觉得手机响了;屋外有人走过;每次妈妈不声不响的进房间突然跟我说话,我都会被吓得半死!一整...
    章鱼的拥抱阅读 2,169评论 4 5
  • 夜莺2517阅读 127,717评论 1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