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新晴,坐在客厅,笼在太阳的恩泽里,身上寒意在蜕,只觉万物面目清朗。阳光虽半坪,檐下的滴水已然泛着透亮的光泽,一长两短,三短两长,滴滴答,哒哒滴,假若是音乐家,定能谱出曲子来。东面屋顶上的雪还有薄薄一层服帖的折射着阳光的晶莹,明媚。邻居二层小楼的屋角遮挡不住的树木现出枯枝败叶的姿态,灰褐色的疏叶后可以窥见鸟儿跳到屋角,舒展长长的翅尾。离开手机,耳边间或响起一两声鸟鸣,仔细听了,还能听到翅翼掠风的涟漪,仔细看了,鸟声藏在白雪间,跃在晴空里,荡着枯枝,心下觉得,那树枝也是喜悦的。唯一识得的麻雀,小小影子忙碌的滑拨过檐下的五线谱,大概是在寻址筑巢吧。抬起头,当空的阳光迫下眉睫,拂过鼻尖,消散冬日残存的那一丝寒意,烘哄着四肢百骸舒展,接受万物声,色的浸润,四肢百骸无一不自由,无一不熨帖,不由得思接百载,心驰物外,旧事新闻,全都晾晒在眼前,心底被翻了个干净,百感齐涌,只得抿紧嘴唇,生怕他们泄密。时光真是欺负人,它若是有个面目,此刻定是在促狭的笑。
低了头避开,去看院子,半坪的阳光,半坪的雪,还有雪覆盖下,靠近西屋檐下砖缝里一簇一簇新绿,比雪地里那绿油漆桶还要扎眼的绿,让人一下子就动了细数的念头,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呢?就靠着滴水的滋养吗?
生命诞生的迹象从哪里去追溯,人类迎接、颂扬、研究生命,不都是在觉察后去倒推想象它如何发生的吗,所以我们有了神话,美丽的开始,可以说,我们从来没有迎接生命,是生命让我们靠近它,看见它的神奇,美丽。大概会有人声称看到真谛,可是我总觉得,生命可能也还是会发笑吧。
人类就是这么可笑吧,在苍穹自然面前,我们的存在是那么傲然又孤独,我们是其他事物的什么,这是个语境不同,结论就会不同的问题,就像我现在坐在阳光底下,夏天是绝不肯干的事,更遑论细数心底事,关心粮食蔬菜,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应该就是等这样一天,我才会看见万物,关心自己,关心世界。
这日子就像偷来的一样,犯错的孩子从别人那里抢来的,而且还被发现了,我就开始买单,以面壁僧的姿态去反思,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我是会顿悟,还是过了今日就抛诸脑后。这个被我抢的人,似乎不急,因为我已经困了28天了,今日才开始思考,我到底从谁哪里偷来的日子。
母亲喊我吃饭的声音打断了我,村头乡委宣传防疫隔离的喇叭声一下子钻进耳朵,萦绕那么多日的宣传,今天竟格外觉得温柔,碎烂的跟破棉絮飞的吆喝,妈妈的鸡毛掸子一样,追着街面上,不听话的人,他们一边离开,一边嘴里重复着,脸上挂着笑,谁会跟自己的母亲过不去呢。
手机响起,异地的男朋友发过来信息,今日雪后,寒辰离去,繁花如期。这是多么可爱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