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by李杰灵

隔壁家搬来一位新邻居，叫小希。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认识她，我只是知道她的名字，通过她家的wifi，她的wifi名字叫小希。

我时常在电梯里遇到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巧，我总有意无意在她上下班的时间出现。电梯里人多的时候还好，我比较自然，还可以偷偷看她几眼。高挑的身材，皮肤很白，习惯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有时候我从侧面看她的眼睛，感觉看到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湖水止在眼角，生动欲滴。有时候电梯里只有我和她，我是万万不敢抬头的，心跳得很快，感觉电梯里回荡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只要门一开，我就快步自顾自地往外走。我怕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她察觉。

小希每天下班都会带着一个米色布袋子，里面装着做晚饭用的食材。布袋子外面写着一句话，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里，等待随便哪种未来。后来上网查才知道这是安德烈.纪德《人间食粮》里的一句诗。

我和小希家厨房的窗户正对着，每天晚饭时间，我在家里都能闻到小希家的菜香味。她每天只做一道菜，隆重而正式，我闻着味道就能知道她做了什么菜。周末的时候她会做一道鱼，有时候是糖醋，有时候是酸汤。工作日的时候比较随机，有蒜蓉上海青，有黄豆炖猪蹄，有红烧肉。而我，每天傍晚也准时点外卖，厨房在我眼里只是摆设吧，提醒我别忘了生活的烟火气。

有一天，我饿得不行，外面大雨，外卖延迟了。从小希家飘来浓重的梅菜味，今晚她做的是梅菜扣肉。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以前在家妈妈经常做，每次我都能就着白饭吃下好几碗。我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wifi选项里的小希映入眼帘，我突然灵机一动，要不就把我家的wifi名字改成小希每天做的菜名吧。

那天我家的wifi名字是，梅菜扣肉。我时不时就拿出手机看看wifi，每每都被自己的无聊逗笑。我希望小希在搜索wifi的时候能看到这个名字。但是谁又会像我这么无聊老是查看别人家的wifi呢！

接下去几天，我家wifi的名字不断变动，鱼香茄子，椒盐排骨，芝士焗虾，肉沫雪里红，每晚我都吃着自己点的外卖，闻着小希家的菜香，努力分辨气味中的成分，幸好我一直都是个吃货，小希做的菜难不倒我。每改动一次名字，我心里就忐忑一次，我不知道小希会不会看到，不知道她看到后是会心一笑，还是觉得我在骚扰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来深圳已经小半年。端午节假期那两天深圳连下大雨，我窝在家里，躲在窗内看雨。我看到楼下的屋檐上积了好大一滩水，偶尔一颗大水珠滴落，水面波光粼粼，层次而规律。我想起老家，想起小时候，想起爷爷奶奶为我包的粽子，印象中老家的端午节也总是下雨，院子里有一块很大的花岗岩，不知道放了多久，爷爷说他小时候就在那了。屋檐滴落的雨水打在石头中心，每次下完雨，中间都留下一滩积水。我会折一艘纸船放在上面，用嘴巴吹气，让它向前航行。直到下一场雨到来，将它打翻。

我时常感觉自己就像那艘纸船，被无形的风推着前进，但是再怎么前进也只能窝在那一小滩积水里，外面广阔的海洋不属于我这样的纸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一场雨将我打翻打烂。

真是惆怅的节日，惆怅的雨。如果没有小希的回应。

小希把她的wifi名字改了，下午吃粽子。短短5个字，算是回应我了？透过厨房的窗户，我看到小希忙碌的身影，浸泡大米，炒馅料，洗粽叶。小希是我见过对生活最有仪式感的人。

哪怕只有一个人生活，她每天坚持自己做晚饭，每道菜都做得认真且正式，周末休息时间会花更多时间在复杂的菜式上，连买菜的布袋子也很讲究。如果不是她提醒，我甚至都不曾想过这个端午节是要吃粽子的。

每个人一开始都应该是很有仪式感的吧！我记得以前我会认真问家人，每个节日的意义，记得每个节日的日子，做每个节日该做的事。以前哪怕是去网吧打游戏，我都会提前买一瓶可乐，把桌椅调整到最佳位置，关掉电脑里的所有程序，端庄隆重地开始一场游戏，不容许一点打扰，连打游戏都有一种仪式感。而现在，我打个王者荣耀都被投诉，因为经常挂机，有时候来电话，有时候被朋友叫走，更多时候看队友不爽就直接退出了。我对生活的态度开始变得随便，好像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够让我在乎。节日，晚餐，假期，工作日，在时间的刻度上毫无差别，我的状态好像只是为了活着，而不是生活。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不是你对生活没有了仪式感，而是你的生活中没有可以让你有仪式感的人。每天晚上我认真地把wifi的名字改成一道菜名，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有仪式感了。

傍晚的时候，小希拿着几个粽子给我，我能想象我当时的窘迫，很突然，开门看到她的瞬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甚至回忆不起当时是笑脸还是面无表情。

小希说，这是给你的，端午节安康。

我日夜期盼的回应，心里彩排了上百次的会面，我竟没说出一句话。小希包的粽子很好吃，肉粽馅，比我奶奶包的清淡些，没有那么油腻，味道非常好，我得谢谢她，让我在异乡过了一个难忘的端午。

晚上我把wifi名字改了，粽子很棒。

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他们说念旧的人，大抵现在都过得不是太好。我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不，我怀念过去的时光，美不美好都不重要。时间流逝了，过去的一切都值得怀念，哪怕是经受的磨难，煎熬的岁月，了无生趣的时光。

只有想到小希的时候，我才会对未来有所憧憬。

我们在wifi上的互动更加频繁了，我照常每天猜她的菜名，她会在wifi名里给我推荐她喜欢的电影和诗歌。我知道了她喜欢普希金，喜欢安德烈.纪德，喜欢《这个杀手不太冷》，还爱看《舌尖上的中国》，梦想是吃遍中国各地的小吃。生活就这样，挺好，每天三言两语，不期偶遇，我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就像布袋子上的那句诗，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里，等待随便哪种未来。

直到有一天，我打开wifi看小希给我留言。附近有个wifi的名字居然改成了，你俩加微信聊行吗？

我承认我笑出了声，这么长时间我俩旁若无人地在公共的视野里聊天，竟一点也没想到别人的看法。那晚我把wifi名字改成了我的微信号jssmjssm66。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我不知道小希会不会加我，加我后我的第一句话该对她说什么，她会不会不喜欢这种沟通方式。总之，我像极了等待圣诞礼物的小孩，焦虑且期盼。

大概8点的时候，微信传来一个添加好友请求，我看到微信头像，是小希，阳光下的一张笑脸，明亮而美好，就像每次我见到她的样子。

我通过了好友验证，她说，你好。

我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对她说，你好，你需要买手机吗？我是闪电四号，微博搜索李杰灵，每日更新报价单，下单找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