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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总爱欺负她的男生，往她课本里夹了一片银杏叶书签。 十年后相亲重逢，他已是精英律师，而她刚结束一段失败恋情。 “为什么当年总找我麻烦？”她终于问出口。 他沉默良久，从公文包皮夹层抽出那片泛黄的银杏叶： “因为找不到更好的方式，让你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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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角落的光线暖昧得刚好，钢琴曲流水般抚过每一寸空气。林薇盯着杯中焦糖玛奇朵渐次坍塌的泡沫，像审视自己刚刚崩塌的过去。母亲发来的微信消息还悬在屏幕顶端：“薇薇，这次就当妈妈求你，去见见，李阿姨说对方条件真的很好……”
她下意识用指尖蹭过无名指，那里有一圈极浅的痕迹，是刚刚摘掉戒指留下的，皮肤比旁边显得更白些，一种突兀的空荡。她对“条件很好”四个字过敏，上一个“条件很好”的，已经用最不堪的方式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对面的位置。林薇抬眼的瞬间，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西装剪裁优雅，衬得人身姿挺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经过精密驯化的精英气度。很陌生，却又……该死的眼熟。
“林薇？”对方开口，声音比少年时代低沉了许多，但那点微妙的、仿佛总带着点嘲弄的语调轮廓，硬是撬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周……扬？”她几乎不敢认。
他极淡地笑了一下，在她对面落座，侍者适时走来，他点了杯美式，手势干脆，没有任何冗余动作。“很意外？”他问，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掠过她眼下可能残留的疲惫。
“是有点。”林薇搁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缩，“高中毕业以后，好像就没见过你了。”
“嗯，我去国外念的书，工作也忙。”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份案件摘要。
寒暄变得干巴巴。他问她的工作，她含糊地说在一家小公司做设计，避开了自己刚刚失业的事实。他则寥寥几句带过自己的律所和主要经手的案子，名词高级得让她有距离感。咖啡端上来，他抿了一口，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折射出冷光。
这场景荒诞得让林薇想笑。她想象过无数次和老同学重逢的场景，绝不是在相亲桌上，对方也绝不是眼前这个连头发丝都透着“我很贵”气息的精英律师。
记忆里那个少年，可不是这样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在篮球场上横冲直撞，汗湿的额发耷拉着，眼神总是又野又亮，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变着法儿地给她找不痛快。
——在她刚要坐下时抽走她的凳子，惹得全班哄笑；在她交作业时故意碰掉她的本子，散得一地都是；给她起难听的外号，叫一整个学期；把毛毛虫放在她铅笔盒里，吓得她当场尖叫……
恶劣，幼稚，莫名其妙。她是埋头苦读的乖乖女，他是恣意妄为的混世魔王，高中三年，她感觉自己有半数的烦恼都来自他。
“听说你……之前在北京？”他忽然问，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林薇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刚回来不久。”
“挺好的。”他点点头，没再追问。气氛又冷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十年时光把他打磨得面目全非，可某些深藏的底色，又诡异地重合了。那股憋了整整十年的困惑，混合着今日相亲的尴尬和失恋后的颓唐，突然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她吸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断了他正要端杯的动作：“周扬，有个问题，我其实想了很久。”
他放下杯子，看她。
“高中那时候，”林薇迎着他的目光，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像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找我麻烦？”
问题问出口，空气仿佛凝住了。钢琴曲正好播到尾声，留下一段突兀的寂静。
周扬没立刻回答。他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几秒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指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
然后，他做了一个极其突兀的动作——拿过了放在旁边的公文包，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黑色皮包。他打开搭扣，从内侧一个极其隐蔽、带着按扣的皮夹层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小心翼翼。
那是一片银杏叶。
被精心塑封保存着，但依旧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叶肉早已失去水分，薄如蝉翼，边缘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颜色是沉淀了十年的、浓稠的泛黄。叶柄处用透明的胶带细心加固过，叶脉却依旧清晰，像刻录下的时光纹路。
它被轻轻放在桌面上，平滑的实木桌面映出它小小的、固执的影子。
林薇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呼啸着倒灌——那本枯燥的政治课本，翻开来时赫然躺着这片金黄，她当时只是讶异了一下，以为是哪个女生落下的书签，随手就把它夹回了书里，再后来……它就不见了。她从未想过，会是他。
周扬的指尖极轻地碰了一下那片被封存的银杏，声音低哑，失去了刚才所有的游刃有余，露出底下粗糙的、从未被时间打磨平滑的内里。
“那时候……太蠢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咽下某种艰涩，“扯你头发，弄掉你的书本，故意惹你生气尖叫……是因为整整一节课，我都只敢看着你的背影发呆。”
“放了学的教室，人都走光了，我鬼使神差地捡了这片叶子，觉得它……很配你的裙子颜色。”他飞快地抬眼看她一下，又垂下，“夹进你书里，又怕你发现是我，怕你露出讨厌的表情，所以第二天，又趁你去操场上体育课，偷偷拿回来了。”
他沉默了很久，咖啡的热气早已散尽，那片安静的银杏叶躺在他们之间，像一枚突然从十年光阴那头射来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此刻的林薇。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穿过冰冷的金丝眼镜，变得直接而滚烫，里面是十七岁那个男孩从未宣之于口的笨拙与慌张。
“因为除了给你找点麻烦，我找不到任何更好的方式……”
“让你记住我。”
林薇怔怔地看着那片银杏叶，看着它每一条细微的脉络都在暖昧的灯光下清晰无比。原来，那些吵闹欺侮，那些横眉冷对，全是暗哑心事的反义词。
她忽然想起毕业那天下午，空荡荡的教室里，她抱着一摞书往外走，周扬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最后却只是抬手，极其快速地、近乎粗鲁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了一句：“喂，以后别那么笨，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吭声。”
那时她气得瞪圆了眼睛，抱着书噔噔噔地跑开，心里骂了他一万遍讨厌鬼。
此刻，那片历经十年、脆弱又坚韧的银杏叶，就安静地躺在她面前的桌上，泛着温柔的旧时光泽。
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