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离别季,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送走一批离开这座戈壁小城的战友,前一天还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一转眼就各奔东西天各一方,握握手,抱一抱,挥挥手,一转身,渐渐走出了视线,淡出了生活。
自古离别多伤悲,此时,记忆里那些关乎离别的深深浅浅的伤痕总是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刺你一下,让你想起那有些久远又像发生在昨天的场景,痛过又感觉很温暖。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暑假对我来说很长很长,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迟迟不到和未来学校的不确定性让我度日如年,家人在焦虑不安的我面前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句话碰触我敏感脆弱的神经。
八月的最后一天,邮差送来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不知邮件在哪耽搁了半个月,离学校报道只有五天时间了,爸妈决定第二天启程送我到市里乘坐到北京的火车。心心念念的事情虽然尘埃落定了,可家里却一下子又陷入了慌乱之中,因为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我从大东北考到了离家几千里外的大西南。
晚上全家人都在帮我收拾行李,气氛很凝重,每个人都心照不宣,七十多岁的奶奶怕我水土不服,拿起一个塑料瓶到院子里抓了一把土灌满水盖好盖子塞在我的行李箱里,爷爷看到一边嗔怪奶奶的无知一边解释路途的遥远。
就在大家准备上床睡觉时,突然谁想起整晚都没见弟弟的身影,我和姐姐就跑到院子的葡萄架下扯着嗓子喊弟弟的名字。见一直没有回应,失望的我们正准备往回走,猛然听见房子侧面装杂物和粮食的仓房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推门一看,弟弟蜷缩在一堆杂物中间捂着脸在哭,脚下放着一个夹在地理书中间的那种小型中国地图,旁边还有一把尺子,见我进来,弟弟仰起脸一顿一顿的说完“咱家离姐上学的地方地图上都那么远实际要走多久啊”,便嚎啕大哭起来,我和姐姐听了也止不住泪水,三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第二天晚上爸妈送我到车站,爸爸把我的箱子拿上车还没来得及下去火车就开了,看着窗外妈妈蓬着头追着火车大喊着却又听不见内容,再转头看着爸爸在车厢内的人群里费力的挤着走向我,身上的衬衣已经被汗浸湿,心里跟堵了铅一样,感觉有时生活真的很不容易。爸爸再三交代我箱子在哪放着,背包别丢了之类的琐碎事宜,没过多久到了一个小站爸爸早早就又挤到门口准备下车返回去,昏黄的灯光下,爸爸拖着疲惫落寞的身体渐渐走出了我的目光所及。
想着从未出过门的我要独自一人乘坐四天的火车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一段未知的生活,几天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在火车的汽笛声中喷薄而出,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滚了下来。
和家人的离别感受更多的是孤独无助,没有了亲人的嘘寒问暖耳提面命,想到有那么一大段时间一大段生活没有他们的参与,所有的苦乐都要一个人来承担,不免畏惧心生不安,告别家人又因着血脉相连,知道那不会是永别,想想有一天又会回到他们中间,便带着种种温暖的回忆点滴有了动力与期盼。
和同学朋友的离别总会心生悲凉,尤其在手机还没普及,交通还没有四通八达,也没有同学会战友会等等大小聚会的时代,每一次都像永别,都有种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的凄凉。
也是在火车站,同学们送毕业离开的我,长长的绿皮火车旁,一群人把哭成泪人的我围在中间,唱齐秦的那首经典老歌“大约在冬季”——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声音越唱越小。火车启动的瞬间,想着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浓墨重彩的四年记忆也许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模糊直至消失,我竟然那么绝望。
二十多年过去了,再次相见,当年不懂人情不解风情的工科男蜕变成了成熟稳重,善解人意的成功人士,小鸟依人的四朵金花也被岁月打磨成了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铮铮女汉子,而有的人真的就无法再见了,有的记忆也斑驳不清了,那些留下来的经回忆反复渲染反而越发清晰深刻。
再次离别,大家也都释然了,虽然还是不舍但没有了悲凉,不是感情淡了是我们都懂了,只要我们想见就可以再见。
人在旅途,能陪我们走到终点的人寥寥无几,经历了太多的送来送往,越发淡然了,一程又一程,挥一挥手,耳边又想起了张学友的“祝福”,送给即将上路的战友们吧。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偎著烛光让我们静静的渡过
莫挥手莫回头当我唱起这首歌
怕只怕泪水轻轻的滑落
愿心中永远留著我的笑容
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几许愁几许忧人生难免苦与痛
失去过才能真正懂得去珍惜和拥有
情难舍人难留今朝一别各西东
冷和热点点滴滴在心头
愿心中永远留著我的笑容
伴你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
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
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