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殇忆
第一次见到那个姑娘,是在摆渡人客栈的门前,她手中牵着马,而从来不让陌生人靠近的途途,竟出奇的温顺听话。我走过去和楚大哥打了招呼,却发现他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个牵着途途的姑娘,语气探寻带着困惑,“你,认得我?”
听到这句话,对面的姑娘先是一愣,随后淡然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拍了拍途途的头,告诫它要听话,便将途途交给了一旁的小童,叮嘱了一句要好好招待客人后就转身向客栈之内走去。
“姑娘可认识方华?”身边传来楚大哥的声音,那个姑娘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回头,身姿雅逸,就这样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我想,那个姑娘应该是认识楚大哥的。
再次见到那个姑娘,是在客栈的三楼,这个独属于客栈主人的房间。是的,这个姑娘,便是这家客栈的主人,而这次拜访,是因为我在离开之前想要再见她一面。
“方姑娘便是方华对吗?”多年的军旅生活,让我说话行事力求简单果断,我开门见山的向她说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她面色平静没有说话,只是手中依旧在有条不紊的烹茶换盏,轻盈优美的手法。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我却并没有在意,楚大哥的事,她本就应该知道。
“楚大哥,他受过伤…”那天下午,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我记忆中的故事。
“师父,师兄已经下山一年了。”
“恩。”
“师父,我们来下棋吧。”
“恩。”
“师父,我的棋艺可否有所进步?”
“恩。”
“师父,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恩。”
“师父,我赢了。”
“恩。”
“师父,我要下山。”
“恩?”
“温阳?”中军大帐里,年轻的少将一身戎装,站在沙盘旁,与身边的副将一起低声商讨着作战计划,之前听到传令兵来报说将军派人来见他,却没想到见到的却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不是说她装扮的不像,恰恰相反,眼前的之人的易容装扮足可以做到以假乱真,而他可以一眼就分辨出来,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眼前这个身着军装,看起来英气俊秀的“小将”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师妹,温阳。
“师兄,别来无恙。”只见那“小将”上前几步在他们面前站定,落落大方的拱手一揖,随后扬起嘴角,目光狡黠的看着他。
“楚寒,此事我们稍后再议。”年轻的少将无奈的一笑,转身对身边的副将说到,那副将将目光从沙盘上收回,轻轻点了点头,转身便出了营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楚大哥。”女子声音清丽,缓缓的说着。方华拿过她的杯子,为她倒了一杯煮好的茶。
“你如何也下山了?”待二人在沙盘另一侧的书案前落座后,年轻少将疑惑着问道。
“怎么只容许师兄下山,却不许我下山。”温阳不满的抱怨道。
“师父还好吗?”听到温阳如此的控诉,年轻少将也不争辩只笑着问道。
“恩,师父很好,他让你好好照顾我。”
“哦?师父真是如此说?没有说让你不要到处闯祸而听要我的话吗?”
“当然没有。”听到师兄一下子猜到了在下山前师父是如何叮嘱她的,温阳先是脸一红,随后看到师兄揶揄的表情,便又立即大言不惭的否认了。
“将军竟也允你如此胡闹?”
“我说师父让我下山助师兄你击退北戎夺回函城,父亲便也允了。”当然,温阳没有说的是,她下山来到军营的主要目的,是来看她的师兄。
“北戎…”提到北戎,年轻的少将便沉默下来,从军以来,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不少,没有哪一场战役让他花费太多心力,唯独与北戎的这一战,他们守在被北戎占领的函城外已有一段时日,多次与敌军交战,虽然重创他们,却始终没有将函城夺回来。
“师兄,和我说说情况吧。”看到师兄许久不语,温阳收回了玩闹的表情,表情认真的说到。
“好。距离上次交战已经过去了…”
二人起身,再次回到了沙盘旁,交谈的声音轻轻响起。
“在我来到军营之后,我们又和北戎军多次交战,我一直观察着两军的战况,直到有一天,我给师兄提了一个建议。”温阳手中握着茶杯,一边凝视着杯中清茶浮动,一边说着,方华安静的看着她,仍旧没有说话。
“师兄。”
“不行,这个计划太危险了。”
“师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储备的粮草已经不足以我们打持久战了。函城对于我国的边防来说至关重要。只有派人乔装潜进函城,和你里应外合,才能在最快而且伤亡最少的情况下夺回函城。”
年轻的少将眉头紧蹙,凝视着眼前的作战图久久没有说话。温阳知道如何劝说她的师兄,家国天下,他们在上山学艺的第一天,师父便教导了他们如何权衡利弊。
“我会安排其他人。”
“师兄,你知道的我的易容技术是没人能替代的。”温阳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她并不担心不能说服师兄。她知道师兄担心她的安危,但他也知道她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他,是一个好将领。
“楚寒,你和温阳一起进城,保护好她。”年轻的将领抬手揉了揉眉心,英俊的面容上,挂着化不开的担忧。
“是。”一旁的身影没有丝毫迟疑,应声答到。
“那是楚大哥第一次答应保护我。”温阳抬头看向王环继续说道“受之军令。”
“函城…”王环淡淡的声音响起,看着眼前的姑娘,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函城之战,是在所有抵御北戎的战争里,一直被大家所称颂一次成功的里应外合的夺城战争。著名,却也惨烈。
“是,就是那场函城之战。”温阳缓缓的垂下目光,突然沉默了下来。
“城,夺下来了。”方华看着她说到。
温阳抬起头,看向窗外富丽繁华的临安城,目光戚然,声音悠远。“城夺下来了,国也保住了,家,却没了。”
“那场战争发生的很快,时间很短,却让我失去的最多。在我们设法开了城门后,师兄为了保护我,让楚大哥带我先离开,他却没能回来,永远的留在了函城这片他拼劲全力也要守护的土地上。”
“而楚大哥也为了救我而受伤,他伤了头部,醒来后,便不记得任何事了。”
说到这里,温阳抬起头,看到方华十指轻动,却只是缓缓的端起了茶杯,并没有多说什么。温阳将目光放远,再次陷入了回忆之中。
“不同于师兄的文武双全,我只偏爱习文,同师父学习战略谋划,却从没想过习武。从那之后,我便让楚大哥教授我武艺。”
“我一边同楚大哥学习,一边想办法帮他恢复记忆。”
“在一次骑马时我险些被途途伤到,就怀疑的问他,楚大哥,这马的性子是像谁。”
“他回了我一句,途途是方华的马。”
“受伤之后,那是我第一次听他提起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而他,也吃惊于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
“姑娘,楼下有位将军在找您的这位客人。”有小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乱了这一室浸染着战火与起落的回忆。
“知道了。”方华回应着挥退了小童。
“谢谢你的故事,不过温姑娘,你该走了,门外还有人在等你。”方华一边说着,便一边缓缓起身。
“可是,方姑娘便是方华对吗?”温阳再次简明直接的向方华求证道。
“故人罢了。”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的眼睛,方华摇头一笑,淡淡的说到。
“哦对了,你的马很不错,希望你好好照顾它。”在温阳将要跨出房门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句似有还无的叮嘱声。
“那位姑娘与你说了什么?”在走出摆渡人客栈时,楚寒问向身边的温阳。
“她让我好好照顾途途。”温阳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处,喃喃的回道。
楚寒不再多问,抬头看了一眼客栈门前的“摆渡人”三个大字,便利落的转身上马,与已经准备好了的温阳,继续赶路了。
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照在年轻的脸庞上,并肩而行的身影渐行渐远,淡淡的交谈声缓缓传来。
“上一次交给你的那套剑法,练的怎么样了?”
“咳咳,在练…在练…”
“在练是练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