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松烟，年方十五，一心向佛，想要在山中修行，方丈让我思清凡尘情缘后再做决定，我不能理解。只想着，这世间的情事太俗，不如一个人看日出。

下山途中，经竹林，正欲休息，时闻折叶声，我提了提剑，寻声向林间跑去。见一行车队伍，遭人抢劫，小厮们紧紧护住一女子，约摸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女子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惊鸿一瞥，眸中流光微闪，我竟看得愣了一下，拔剑轻轻指点，只打伤了那些人，并未要了他们性命，确定那队伍能安然离开后，转身离去。

救人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谁知，那女子一路追我，说想要报恩。我自是拒绝了她，她很固执，执意跟随。

回到山上，我每日如常酿酒，煎茶。只是那女子常常去采集松花，去搜集春水。那女子说叫出岫，取自云无心以出岫。她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想我是个早已抛弃凡念的人。却不知为何会在她画峨眉，弄妆梳洗时常常忘了神，也未发觉那笑颜如花的女子后来常常蹙眉。

一日站在竹林间，看夜空如海，流云如鲸，平原缅邈，山河浩荡。她静默许久，不如往常那般多话，似乎欲言又止。离去时，她的眼底泛有泪光，我暗自攥紧了手，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第二日，便再没有见过她。她离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依旧惯看山鸟山花，看梨花压海棠，不过是又恢复成一人，只是不像从前那样整天缠着方丈剃度。

一树花开，两枝红药摘，三五株相思豆栽。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松烟再见她时，是她与一富家公子来山上烧香，身边跟着一摇摇晃晃的幼童。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后来，他跪在方丈面前，请求剃度。没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他想，终于真正入佛，终是一个人看日出。

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我叫出岫，云无心以出岫。那日在竹林，路遇强盗，惊慌失措。他就像一道光，从天而降。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他应是这样的少年吧。我一下子便心悦于他，不想再顺从父亲的意愿，嫁给那富家公子，我对他有情，我想一直追随他。我想向他表露心迹，可是他一心向佛。

我会为他燃一缕苍炱，为他搜集春水入茶，为他采集松花酿酒。

我以为我能一直陪伴着他，纵使一厢情愿。直到家丁带来父亲的信，我不得不回去成亲。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陪伴他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很想问他是否中意我，他应该知道我的心思吧。但不知为何，他虔心礼佛，悠然自居的场景突然出现在我脑中。他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更是历尽千帆，不坠青云。

我想，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