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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存在是存在者的一种意识构建,那么,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者对于”存在”意志的递归表达。
它,既不收敛,也不发散。它,只是意识的自我循环强化。就如"N=N+1"那样简单,却无比执着。”
凌晨四点半的梅里雪山,
空气清冷,山风凛冽。
夜空低矮,星月斜挂。
历经了二十小时穿山越岭不停奔跑的我,终于冲进了设在梅里雪山的山脚下一个酒店门前越野终点站。掩不住的疲惫,也掩不住的兴奋。
然而,终点线的样子,全然不是想象中的画面。在简单搭建出来的终点框下,我站在地上那条画出来粗粗的终点线上,四周除了吹过耳边的风声,空无一人,更没有掌声,没有鲜花,也没有喝彩的人群。
“有人吗?”
直到我喊了几声,才见到不远处的桌子旁,正埋头趴在桌子上打盹的两赛事服务员,一个小哥哥和一个小姐姐从各自用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里露出了脑袋,站了起来,带着朦胧的睡意走上前并往我手里塞了一块看似还算精致的完赛奖牌。
”恭喜你成功完赛,你是第16名。来,戴上奖牌站这儿,可以为你拍个照留念。”
小哥哥边说边指了指终点线,我于是木然的配合小姐姐照了个相,心中却升起了一片茫然。我在这里要干什么?
那是我很多年前参加的一场梅里100的雪山越野赛。
越野在那时还是一种很小众的活动,那次不到300多人的比赛,最后成功完赛的大概也就50人左右。
当天我回到酒店,同住一房间的大哥却早已完赛回来睡了一大觉,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对我咕哝了一句后又转头睡去。但到如今我还一直记得他那句“你才回来呀。”对我造成的刺激。
那个大哥好多年没再见过,但他不断出现在各类越野赛夺冠新闻的消息,让我终于知道号称高原坦克的他在当时是完全有资格对我说出那样的话。
在那次越野之后,我也很久我没去参加此类赛事,不是因为山野里的谑,而是一种茫然让我失去了兴趣。我知道很多人只是想通过越野来展示自己超人的意志,也有人说越野用来发现自己,磨练自己,找到自己,证明自己。但,我在其中却再一次的迷失了自己。
奔跑的意义何在?
当我们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能够站在那所谓的终点线上时,也许我们已经成熟了。而当我们开始问自己站在终点线上是为什么的时候,,也许我们还远未成熟。因为只有成长,才会有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能够到达?到达又为了什么?《抵达之谜》就是奈保尔一次如是的追问和寻找。
在他怅然地笔调之下,散文式的呢喃中,貌似没有关联地絮叨里,如果不是怀着某种内心地平静,并顺着他意识地流淌,是断无法完整的读完此书书的。因为书里没有能够吸引一般读者的情节和故事,也没有尖锐的观点和激进的措辞,有的只是他自己思绪在对身边所发生之事,所见到景物之时浅浅的游荡。以及对世事和往昔若有所想若无所思的回忆,
《抵达之谜》本是一幅画作的名字,画作是意大利超现实主义画家乔治·德·基里科的。出现他画中的往往是些随意放置的被解构的物体,火车,宫殿,时钟,古堡,水果,机械,雕塑等,然后半古典半现代的背景相互参杂,和没有关联的主题混合在一起,画面简单而又充满怪异的神秘感。所以,在各大艺术馆里的墙上总能让人一眼分辨出他的画。不过,“抵达之谜”不仅是基里科的画作名称,而且是一个叫阿波里奈尔的法国诗人的诗作,毕加索的朋友。
我想能够吸引奈保尔用这个画作的名称来作为他书的名称。应该是这个词语以某种方式触动了他的内心。事实上,他在书中也确实表达了他是在受到了《抵达之谜》画作的启示。
那又是一幅什么样的画,能够让奈保尔产生如此想法?
在基里科《抵达之谜》画作的背景中,在街道和墙之后,有一艘古船桅杆顶端露出,前部废弃的街道上有两个人,一个人也许刚刚到达,另一个也许是港口当地人,场景荒凉而神秘。那是一种抵达后的神秘,也是基里科想表达的神秘,奈保尔从画作中获得某种感同身受,
因为某个不为人知得原因,画中的旅者在那个古典的港口到达,他穿过码头边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他从静默和荒凉中走开,从空白中走向画边露出一个通道口,从这里他也许去向一个拥挤而热闹的市集,在那里他人群将把他淹没海中,同时也被生活和市井里的嘈杂声淹没。
他去那里的使命也许是家族生意,也许是宗教布道,也许只是一次单纯的旅行,但一切都会给他以各种际遇和冒险,他会进入到街道里的房子、神殿或者餐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也可能会毫无头绪,可能丧失使命感。当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迷失,他的探索可能会被惊惶所取代。那时,他会想到逃离,他会想回到来时的码头,回到曾经的船上。
但他最终迷失在街道里,不知道如何回去。冥冥之中中,他又也许被某个怀有善意之人的指引,或者在不知觉的信念启示下,让他总能在某个危急的时刻,找到一扇可以打开的门。于是,让他可以回到了自己来时的码头,世界回到他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缺了一样东西,在被随意放置的墙之后和楼边,没有了桅杆,没有了风帆,船已经开走了。
那个旅者就只能在码头一直待下去,期待那艘可能永远不再回来的船带他回到自己的出发之地。
这是奈保尔对画作里故事的演绎。与其说是他的想象,不如说这正是对他自己人生的总结。奈保尔(V.S.Naipaul),这个终其一生都在旅行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在《抵达之谜》中,看似杂乱和跳跃的讲述,实际上讲述了他自己作为一个自小就心怀作家梦的少年,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特立尼达的学校里为自己争取到了牛津的奖学金,然后背景离乡踏上了自己梦想之地-英国,并在英国求学发展,最后成为了一个作家的半自传式故事。
最后,当一切成真,他却发现自己的梦想之地并不是如他的梦想所期待,英国的各种社会现实把他曾经的期待一一击碎,失望满地。
他以在英国所寄居的庄园生活为例,那个在离开巨石阵不远的庄园对生活其中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他们各自人生的避难所, 房东,园丁,租户等理应大家可以和平友好相处,但庄园里的居民却如传统的英国社会一样阶层分明,各种沿袭的旧时生活的影子揭示着英式文化中的不平等以及无可避免的没落,让他这个来自英国殖民地并自小对英国文化有着景仰之心的异乡人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沮丧。
他虽然也如愿成为了一个作家,但他发现也并不是当上作家后,能力,成就,名誉或者满足感就会常驻。任凭自己为写作付出了多少新劳,也任凭这个工作带给你多少创意的挑战,时间总是能把它从自己手中夺走,随着时间的流逝,空虚和不安总会再次来到自己的身边。于是,他自己的生活,本身就成了《抵达之谜》的另一个版本。
什么才是他人生的意义?
在他不断闪回的记忆里,他发现在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在他求学的旅途中,在他成为作家的过程里,那些他曾经以为可以为了目标和理想而去忽略的地方,人和故事,才是他如今需要去捡回来的东西。
而作为一个印度裔出生于属于英国殖民地西印度群岛的特立尼达人,成年后求学和生活辗转于英国,对自身身份的不确定和寻找,可能是让他终生都在旅行的原因。他作为一名后殖民作家、也是一位边缘人和无根的人。
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他内心的茫然和困惑。书中奈保尔习惯用亲人的死亡表达自己对英式文化中找不到自我身份的失望感受。第三章“乌鸦”中, 奈保尔甚至用整整一章的文字来描写死亡。所以,在这本基调阴郁的叙述中,死亡是每一位主人公的命运,杰克在他的花园里死于肺癌, 布兰蒂被丈夫杀害, 作家艾伦自杀, 菲利普斯死于疾病,全书最后也在奈保尔妹妹的葬礼仪式中结束。
而人生有时就如阿波里奈尔在《米波拉桥》中所反复咏叹的: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