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常从宁静的家园里
向陌生人派来短暂的宠儿
只为提醒那些凡俗的心灵
去欣赏高贵的图画
——荷尔德林
认识我之前,曏以及他的朋友们根本不会想起海子,因为他们根本不关心诗歌。而让我吃惊的是,当他得知我喜欢海子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让我知道,而是告诉了他的朋友。在我们结婚后的一次聚餐,朋友才如实对我说:“曏是很喜欢你的,当他知道你喜欢海子时,他很害怕。”他们大概以为,我也会学习我的偶像来个出其不意的自杀。我要怎么解释,怎么表示我是一个乐观向上,热爱生命的人?我什么也没说,既然大家都不关心海子,不关心诗歌,我还不如付之一笑。
结婚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时不时拿出海子诗集看看,那几本诗集,有自己买的,还有一本像字典一样,是西川编的《海子全集》。我也偶尔会对曏说海子的诗歌曾经给我的精神力量和艺术享受。他的诗歌带我走进了一个纯真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曾伴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茫茫黑夜,我从中感受到的是他对生活以及生命的热爱,而对他倾心死亡的决心又感到无限唏嘘,他选择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离开,于是,每至三月,我等纷纷缅怀。
海子,他太热爱生命。因为有
活在珍贵的人间/阳光强烈/水波温柔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我无限的热爱着新的一日/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马/今天的花楸树”。
海子,他热烈的爱着每一个爱过的人。
爱情,一定带给他快乐又让他痛苦、绝望。他路过德令哈,那座雨水中荒凉的城,夜色笼罩下,孤独弥漫,他想念给他关爱的“姐姐”,于是有了“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但他依然爱着那四姐妹,他在生命的最后,把对他们的爱和绝望化为悲壮的诗歌,在诗里把自己化身为一棵空气中的麦子,一棵绝望的麦子,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四姐妹抱着这一棵一棵空气中的麦子……这是绝望的麦子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永远是这样(《四姐妹》节选)
他要去青海湖,请求青海湖熄灭他的爱情,在那首《七月不远》里,深深浸透着他的死亡意识:
其他的浪子,治好了疾病已回原籍,我这就想去见你们因此爬山涉水,死亡不远
他深深的热爱着故乡、麦地。他热爱自己,热爱自己的骨骼,他的骨骼清逸犹如他的灵魂;他知道他要走,他把生后事都写在诗里:
请在麦地之中清理好我的骨头如一束芦花的骨头……请整理好我零乱的骨头放入那暗红色的小木柜带回它像带回你们富裕的嫁妆(《莫扎特在〈安魂曲〉中说》节选)
他深深的爱着母亲,他说“母亲如门,对我轻轻的开着”,就是说母亲是宽容而慈爱的,能让他来到这个世上,也允许他离开,母亲一定不会责怪他。
一切诗歌都源于深情,他对待诗歌、生命、祖国、故乡就像对待母亲一样,饱含深情,他无法阻挠死亡的步伐,把对母亲的爱只能写进诗里,母亲一定会知道他永远的守望:
母亲,老了,垂下头发
母亲你去休息吧
山坡上伏着安静的儿子
就像山腰安静的水流着天空(《给母亲》)
他就是那个短暂的宠儿,他无限的眷恋着人间,而又急于去感受死亡的热烈,去走向太阳,乘着天梯走向太阳,登上诗歌的王座,这是多么天马行空、汪洋恣肆的想象。
他做到了,这样他就能感受到自己“被劈开的疼痛”如何“在大地蔓延”。死亡,或许才能继续他永恒的事业,他这匹怀揣诗歌理想的马儿终将一命归天,唯此,才能举起诗歌之火,才能继续永恒的事业。
他的诗歌理想,淋漓尽致的体现在《祖国,或以梦为马》,一颗赤子之心迸发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却又是视死如归,悲壮而又决绝,令人痛惜:
千年后,如若我再生于祖国的河岸千年后,我再次拥有祖国的稻田和周天子的雪山天马踢踏(《祖国,或以梦为马》)
海子是纯真而又善良的,就好像他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和孤独,独自走去,留一个背影给我们,让我们有一个灿烂的前程,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让我们在尘世获得幸福。
听说有人选择在3月26日结婚,我一怔,那天真是个好日子,海子有知,如您所愿,我们这些在尘世的有情人们都成眷属,终获幸福。
他就是一朵孤独的花,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