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诗歌的本质
赵南成
什么是诗歌,诗歌的本质是什么?这些早已有定论的概念, 在以高科技和奢华为标志的现代生活挤压下,似乎正模糊不清以至走向流失。各种莫名其妙的诗派和诗歌理论的兴起,使诗歌离大众生活越来越远,以至成为狭隘的私密情感的宣泄物;而“下半身写作”和“梨花诗”的出现,使诗歌走向了媚俗。于是,诗歌外的和诗歌内的两种力量,在逼使诗走向边缘化的同时而异化。诗歌的颓丧和堕落,使诗歌失去其真善美的真谛,人们在拷问,诗怎样才能成为诗?并渴望真正意义上诗群的崛起。
诗歌需要改革,诗坛需要振兴。在2006年深冬的广州,吹来了一股温暖而清新的风。由广州日报报业集团老人报社和增城市委老干部局联合主办的“黄昏恋”情诗大赛,给人以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由著名诗人李小雨、刘章、杨克等组成的评委会发现:不少参赛作品洋溢着蓬勃而又纯朴的诗意。在不到三个月时间内从全国各地寄来的5000多首诗歌汇成了一股澎湃的春潮,演绎了诗歌的真善美和义无反顾的回归!
主办单位和评委会的诗人、作家认为,“黄昏恋”情诗大赛有如下两个显著特点:一、辐射面广,应征稿件多。大赛从去年8月底启动,至去年12月初结束,在三个多月时间里,共收到从新疆、宁夏、河北、河南、安徽、江西、湖北、湖南等10多个省市区和广东各地的5000多篇稿件,这些作者绝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年纪最大的是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区的99岁老人梁松,有的老人投寄了一首诗后,见没有采用,于是又寄了第二首,如此循环先后寄了七八封投稿信。广东吴川市有一个老人诗歌协会,看到《老人报》刊登的征文启事后,集体讨论后再分头创作,然后再在会上交流,互相修改,然后由一位书写端正的会员统一眷写后寄来报社。从老人们积极的创作态度和创作热情来看,诗歌是人们抒发情感、倾诉心声的最有效载体,在我们这样一个有着悠久诗歌创作传统的文明大国,诗歌有着坚韧而厚重的生命力,仍然有广泛的受众和发展空间。为此,老人报编辑部用10个专版刊登了近百首应征作品,并用一个专版刊登了获奖作品和评委的评语,在读者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二、体裁广泛。形式从来都是为内容服务的,况且对感情如此丰富、细腻的爱情诗歌,更需要不同的体裁从不同的侧面、角度加以表达,为此,主办单位不设体裁限制,于是,来稿体栽的多样性为这次大赛增添了光彩。来稿中有旧体诗(包括律诗、绝句和词)、新诗、民歌(例如客家山歌和雷州民歌),还有用手机短信写成的诗,但以旧体诗居多,约占六成以上,这说明老人是比较爱用旧体诗去抒发自己的情感的。另外,应征的稿件大多是抒情诗,但也有少量的叙事诗,这也体现了体裁的多样性。
上述这两个特点,主要是诗的形式上的,是此次大赛的外延,从外延走向内涵,我们发现此次大赛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对坚贞爱情的赞颂以及在晚年平淡生活中所蕴含的沧桑美。于是,这些诗作抵达到诗歌的本质,纯真、坚贞而热烈,或者因经受痛苦而凄美,或者因饱经风雨而动人,他们真情而不矫情,浪漫而不奢华,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诗。这些诗作或许在技巧上还不够成熟,但诗作中所流露的平和心态以及如秋风轻轻掠过金色稻浪时的意境,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成熟”,正如宋朝大诗人苏东坡所说,初写作时文章须追求绚烂,至老愈趋平淡,其实不是平淡,乃绚烂之极也。
请看获此次大赛的金奖作品《鹧鸪天·补拍结婚照》(作者陈启国):“簇拥婚纱上影楼,花枝犹带几分羞。世人莫笑老来俏,难得相知到白头。情切切,意悠悠,当年婚嫁一何求?园中桃李伤风雨,池上鸳鸯恨未休。”那种被时光所沉淀的纯美,那种风雨过后见彩虹般的浪漫,通过补拍结婚照的场面和优美的语句而形成了情景交融的意境。再看获此次大赛的银奖作品《牵手》(作者王淑惠),在叙写了夫妻俩从青年到老年的爱情经历后,最后一节写道:
“生命弥留时刻,
你牵住我的手,
双眼垂泪说:‘我怎舍得你走!’
我与你默约:‘来世还做夫妻,
你在那边等我。”
不带修饰的动作和对话,却展示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爱,带有强烈的震撼力。
“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曾以为这句话毫无意义,是那些不对过去负责的人推诿的一句诳语。年轻时留下的多是记忆,多是感怀,多是酸涩或甜蜜——可这只是爱情的一面,不是爱情的全部。真正的爱情有酒一样的醇香,需要时光来慢慢酿造。有位游吟歌手曾深情地唱过:“我不要清清的水呀,我只要浓浓的酒。”他该经历过多少沧桑,才能写出如此透彻的一句。还有那句“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在它流行的时候,有人很鄙视唱这种歌的人,但是现在再听来,才懂得其中滋味。老了才懂爱。人们常论应该让老人“老有所养、老有所医、老有所学、老有所教、老有所为、老有所乐”,这次“黄昏恋”情诗大赛启发我们,还应该让老人“老有所爱”,这无疑拓展了涉老工作的新范畴,也展示了文艺创作的新空间。
来源于民间生活和劳作的,发韧以《诗经》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源自于《楚辞》的浪漫主义创作方法,汇成了我国诗歌发展的浩瀚海洋和灿烂星空,诗意,化作中华民族的心声和灵魂,夯实了中华文明厚重的基础。著名诗人、《诗刊》副主编李小雨在评价此次大赛时所说:“中国光荣的诗歌传统不会丢失,它经历了二千多年风雨仍薪火相传,蕴藏在千百万人民心中。诗言志,诗咏言,诗又是人类情感中最普遍、最人性、最抒情的表达方式,它一旦和人的情感相结合,必将产生无穷大的动力。诗歌是一种敏感的文体,它非常适合闪电般的思绪和突如其来的联想。在中国这样一个诗的国度里,诗歌已成为一种探索性的、上游性的、资源性的写作,这种敏感的体裁也表达并不完整,并不系统,但是它领先,它不但为下游的文化活动或其他社会活动提供着营养,而且能直抵人的内心,抵达内心最柔软、最细腻、最不可捉摸的、最美妙的深处,这种纵深感,使人性的善良、纯真和美丽上升到从所未有的高度,从人性上升到神性。
在中国这样一个辉煌而古老的国度,诗歌的太阳不但照耀着广柔的大地,而且穿越时空,照亮了历史和现实,因为纯粹,所以更加明亮,温暖着鼓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同样如此,这次大赛的诗作,因为作者是特定的老年人群,他们写作大多不为发表,因此达到随心所欲的倾诉境界,显得真诚而又深情,从某个方面来说,也可以说是留给这个世界的一个温暖角落,数滴晶莹的泪珠,映出我们每个人的影子和必经的道路,美丽而又明亮。
本文原载《诗利》2006年6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