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消失的那个夏天

    美玉误信了一个黑中介的话,白白花了50元钱,却没有接到家教的活,气的在宿舍直哭,像祥林嫂一般,向每一个人唠叨。后来,想着那个黑中介也不过是比我们大几届的学生,几个身高在168左右的女生就让美玉趁着月黑风高约他出来教训一下,毕竟在美玉口中,那个男生又矮又瘦又黑又挫,当美玉再次当面索要无果后,几个女生稳稳的踩上自己跟最高的鞋,缓缓的从暗处走出来默默的围住了他。原本就不在理儿的他一瞧见这阵仗,就立刻把钱掏了出来,拿到钱的美玉开心的像个孩子,一个劲儿的说还好有我们。大家喝着美玉买的奶茶,抱怨她好不容易要回来50元又花费了大半。

    美玉,沐阳觉得至少从名字来看,她的出生并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受到欢迎,也或许是弟弟的出生改变了这一切。美玉说她是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是自己跪着求着得来的高中学费,又在村里亲戚的白眼中走进了大学,只不过学费、生活费都需要她自己挣。所以她常常要一天打三份工,回学校还要百般讨好学习委员不要记她逃课。室友们常说她,多么不容易争取来的读书机会,不能读出个样子来吗?她笑笑解释说,“不,我只需要个文凭,如果不挣钱,连毕业都毕业不了。再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在我们村,许多和我一般的的女孩初中一毕业就去外面打工了,读了高中的都没几个,和她们比,我好多了。再说,都二十几岁了,再不挣钱给家里还管家里要钱,也不太好”见大家都不说话,美玉慌忙拉住一个人的手,咧开嘴笑着撒娇说“我不是说你们,你们不一样,多读点书,争取当个大官,做个教授,嘻嘻,到时候我就傍住你们的大腿”说着,便作势要来抓大家。几个姑娘笑着扭作一团,大家打趣胖胖的美玉,说她才正适合做官太太呢。其实,美玉有个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细看起来,还真像个洋娃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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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的春天,学校放假三天,美玉邀请大家去她家吃饭,挺意外的,美玉的爸爸开着电动小三轮来村口接的我们,这辆三轮车是他平时卖干货的交通工具兼货摊。那是个初春的清晨,风刮在脸上还有点冷,几个女大学生在后面挤坐一团,一路大声说笑着,进了村庄,迎着村民们诧异的眼光,反而笑着更起劲了。到了美玉家,美玉的父母对大家很热情,烧了一大桌子菜,还切了一盘苹果,美玉的弟弟也在家,是个腼腆的男孩,在读高一。要是不听美玉说,我怎么也不会觉得这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饭桌上,美玉妈妈说美玉小时候有次看别人在吃苹果可馋了,就老偷偷盯着,被同学发现了,就一起冲她用手指挂脸蛋,嘴里还嚷着“美玉,好吃佬!美玉,好吃佬!”美玉回来委屈了好几天也没好意思说,还是隔壁的小孩说了才知道,美玉妈妈气不过,立即用一斤米和人家换了两个苹果,特意让美玉带到学校去吃,一次吃两个!大家听后,一时之间有点难以置信,都尴尬的笑着,美玉倒是无所谓的很,一边给室友们夹菜,一边笑着打断妈妈的话:“我都不记得了,那时候大家都不懂事,和我闹着玩呢!哈哈,你们吃菜!”吃完饭,姑娘们聚集在美玉爸爸妈妈的房间里,那里有家里唯一的电器,一台老式的黑白电视。 

      现在想想,沐阳觉得那天下午的阳光真好,透过窗帘落在大家的身上,几个女孩吃着各式各样的干果,聊着天,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时间流逝的平静而美好。就这样,和所有的大学女生宿舍一样,欢乐中交织着淡淡的忧愁,亲昵中也夹杂着小小的矛盾,但不管怎么样,几个姑娘还是相伴着一起走过了三年的大学时光。

      距离毕业最近的那个暑假,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做着最后的冲刺。蕾蕾和小迪在考教师编制,元元准备出国,小琼和沐阳在准备考研面试,美玉则率先离开了学校,去了北方一家私人的辅导机构做代课老师。蕾蕾他们都说,人生地不熟的怕不安全,离家近的地方又不是没有这些辅导机构再招。她笑着说,她愿意去远点,钱多一点是一回事,另外,她就是想去远点,离家远点一次试一试。

    可谁也没想到,这次分手竟成为她与大家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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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美玉的生日也快到了,美玉常唠叨,整个宿舍就只有自己没有和室友们一起过次生日了。这次大家已经瞒着美玉在商量怎么给她过生日,美玉还在QQ里开心的说,虽然这两个月代课很累,住的地方环境又差,晚上感觉自己就像铁板烧,但好在熬过了,下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够了,回来还请大家吃饭。末了,还骄傲的说和她一起去的几个女生因为受不了晚上没有空调,不到一个月就全走了,老板觉得她不错,还额外给了报酬。

      这便是美玉在世间给室友们最后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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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玉总爱看台湾的偶像剧,里面万年不变的一个情节便是男主或者女主遭遇车祸后失去记忆,接着遇上真爱,生活便会步入另一个轨道, 可是美玉,终究不是偶像剧的女主角。

      2013年8月26日,就在沐阳回校的前夜,美玉23岁生日的前一个星期,沐阳接到室友的电话,听到了美玉交通意外去世的噩耗。   

    那是一个阴暗的雨夜,美玉不放心弟弟一个人骑摩托车回家,将唯一的头盔给弟弟带着,坐在了摩托车后座上,在一个拐弯处,与一辆轿车迎面相撞,当场被弹出了十米开外,生命便就此定格在了最美的青春年华里。

      听着她妈妈哭倒在她的墓前,声声唤着:“宝贝,我的宝贝。”沐阳想起,美玉和她说过,她好羡慕沐阳每次和妈妈通话,沐阳的妈妈都喊沐阳宝贝。她说,长这么大,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喊过自己,可能在她心里,弟弟才是真正的宝贝。

      美玉妈妈和沐阳她们说,美玉这次回来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了衣服,唯独没给自己买,当妈的实在过意不去,拉着她去了美玉常说的那个商场,美玉和妈妈同时看中了一件红色的风衣,六百元钱,美玉不舍得买,她说,“不着急,我要等她们几个来帮我掌掌眼呢,她们说好我再买,结果……”。美玉妈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小迪走过去,轻轻的搂住她,美玉妈妈伏在小迪肩头哭着喊道:“我知道娃是舍不得买,所以后来自己带着钱又去了,却没有娃穿的尺码了,店家非要付了钱再调货过来,我又不放心没买,昨天和她大姨再想去买来烧给娃带走,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店了。” 沐阳盯着美玉妈妈扎头发的那根头绳,是美玉生前常用的,粉色发带上的一个蝴蝶结,黑漆漆的颜色让人心寒。

      参加完美玉的葬礼,大家带阿姨去宿舍整理美玉的遗物,翻出了她的器官捐献证书,沐阳她们心里一惊,心难过的再次揪紧,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阿姨抱着证书嚎啕大哭,扑倒在美玉参加睡过的床上:“我的傻孩子呀,傻孩子呀!”这件事情,美玉竟然和谁都没说。

    美玉去世后的那个夏天,沐阳她们毕业了,有的去读硕士,有的考了公务员,如果美玉还在,应该也会去当老师吧!那样就不会被家里某些不想给女娃念书的亲戚在背后议论:“你看,一个女娃念什么大学,不念大学也不会死。”

      又过了几年,当年几个无忧无虑的女大学生都陆续成家了,有的被房贷,车贷折磨的骂声连天,有的困在婆媳矛盾里郁闷之极,有的为了孩子教育操碎了心,如果美玉还在,应该也会和她们一样为各种琐事烦的团团转,也许还会在宿舍群里抱怨:“哎呀,你们算好的啦,都是独生女,我家什么都要留给弟弟,我什么都要靠自己啊!”再“嘿嘿嘿”的傻笑两声。唉!美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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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想到这,沐阳都觉得,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完美,生活总是艰辛坎坷,感情也总是不尽如人意,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在努力,能用力的生活,能用力的大口呼吸,为了爱你和爱你的人,这就是需要被珍惜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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