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爱在一公里》第三章 忆旧事

送走了邱天,冉静把行李归置好,又仔细在这间房子里转了转,这所只有50平的房子跟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变得更加陈旧,仿佛人的记忆一样,棱角不分明了。虽然是邱天的家,不过也算是冉静的半个家了。上学的时候,冉静和邱天好成了连体婴儿,每天除了晚上各自回家睡觉,白天基本呆在一起,甚至放学了邱天也拉着冉静去奶奶家写作业,有时候都要吃了饭才回家。

邱天的奶奶是一个热爱艺术的人,最喜欢弹奏古筝乐曲,尽管年岁已老,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气质。但是邱天显然没有遗传到奶奶的优良基因,她很胖,除了爱吃,还是爱吃,典型的吃货。邱天也不爱打扮,有时候一整个冬天都穿着一套衣服,就连夏天的衣服也是穿好几天的。爷爷哪里去了,邱天也不知道,只说家里就只有奶奶,冷清的很。所以奶奶是喜欢小孩子去的,这样家里显得热闹。

有一次,邱天带着冉静去家里玩,奶奶正在拨弄古筝。冉静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次见了觉得十分新鲜,就站在门口听。邱天觉得冉静喜欢,便央求奶奶教她。于是冉静除了每天在邱天家写作业外,还跟着奶奶学了阵子古筝。

那一日周末的晌午,邱天看电视睡着了。奶奶突然让冉静去找她们学校找一个姓戴的老师,说她很想见他,并告诉冉静他家的地址。这位戴老师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教师,尽管岁月的风霜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无数的印记,还是能够依稀看出他年轻时候的风采。

当冉静见到这位戴老师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眼熟,在哪里见过呢?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只到把戴老师带到奶奶的房门前,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奶奶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相框,恍然大悟,戴老师很像照片里的年轻人,虽然已不是一个年龄段了,但是眉宇间的神情却没有改变。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时时有笑声传出,一个是爽朗的,一个是温柔的。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他们是快乐的。冉静心里非常疑惑,莫非戴老师是邱天的爷爷?

有一次奶奶在弹古筝,听乐曲很是欢畅。冉静告知了心中的疑惑,奶奶给她讲了一段陈年往事。

“二十多年前,我也在你们学校当老师,那时候我的丈夫在建筑工地上当工程师,一次意外去世了。我很伤心,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很艰难。那一年我们课题组来了一位年轻的男老师,就是你上次去叫的那位戴老师,他那时候刚刚从学校毕业,跟着我做代课老师,他很热心,时常帮我做很多事情,时间长了我们两个就渐渐产生了感情。可惜我比她大七岁,他家里人接受不了。我的大儿子当时七岁,听了她奶奶的话,也不同意我再婚,说是背叛了他爸爸,呵呵……我也是觉得自己大了他许多,一直没有点头,他也是个死心眼,一直不结婚,到了三十岁,那个时候三十岁已经很大了,他的妈妈着急了,来找我,要我劝说,我怎么劝他都不听,非要跟我在一起。我心动了,准备嫁给他。怎知过不了他母亲那一关,在家里喝药来威胁他,又来学校闹,说我勾走了他儿子的心,闹得很不好,大家都很难堪,学校领导也为难,要我辞职。当时我带了两个孩子,没有工作就是死路一条,他心疼我,最后依了他妈妈,跟一个年轻的医生结婚了。”

“后来呢?奶奶没有再嫁人了吗?”冉静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唉……人生的岁月说短也短,说长也长,在他那里耽搁了七八年,我都已经快四十岁了,再也没心思想跟别人了,他在我心里也算是长成了一棵树,浓荫密布,遮风挡雨,连只鸟也飞不进来,还能想的了谁?”

“戴老师呢?他过得好吗?”

“过日子嘛,吃饭穿衣,过得好不好?别人说的不做算。”老太太说着不禁留下了眼泪,看来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太平。

“现在都这么开放了,戴老师如果心里有奶奶,应该再争取争取。”冉静天真地说。

“丫头,哪儿那么容易,你和一个人成了家,有了孩子,哪儿能说走就走?再没有感情,在一个锅里吃了这么些年的饭,也该有感情了。怎能说丢下就丢下?”

“那奶奶呢?一个人孤苦大半辈子。”

“我是有了姻缘,却早早散了,这又来的姻缘却阴差阳错,走不到一起啊。”

看着奶奶伤神,冉静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你心里有着一个人,那个人却走不到你身边,要么你弃之远之,要么孤独守候。

之后戴老师又来了几次,怎料有一天,冉静和邱天刚回去,竟然发现家里来了另一位老太太。那个老太太胖胖的,看起来很爱干净,她称呼房东老太太“许姐”,老太太称她小郭。小郭跟许姐哭诉:“这辈子都快过完了,原本都好好的了,你却又来招惹他,半条腿插进黄土里的人了,还谈什么情啊爱的。”奶奶没有说话,她低垂着眼睑,任由小郭在面前垂泪和哭诉。

“老戴也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何必一定要来把他抢走,我们一辈子的夫妻了,你这这么狠心拆散一家人?”

“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没有,并不代表这老戴没有,他自从见了你几次之后,回家跟我说谢谢我对这个家的付出,但是希望我能放了他,让他有生之年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戴老师果真这么说也不枉你奶奶对他的一番痴情了。”冉静躲在门后偷听,转头对邱天说。邱天却呆坐在那里,看起来有些生气。

“小天,你怎么了?”冉静发现了邱天的异常。

“小郭,我没有要小戴跟我走的意思,你也不要多想,回家好好的照顾他,我自然不会去招惹他。”

“许姐,这样最好了。你看我们这也是头发都白了一半的人了,何苦再折腾?”

奶奶点点头,小郭奶奶才慢慢走了。

后来戴老师好像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来过两次,说要跟奶奶一起离开这里。“许晴,我们人都老了,不需要再为别人考虑那么多!去追求一点自己的人生难道有错吗?”戴老师有些激动。

“少华,算了。不折腾了吧,就当我们没有缘分。不提那些年轻人的冲动事了。”奶奶坐在那张格子沙发上,缓缓地说道,语气轻轻缓缓,仿佛已经消解了其中的悲伤。

“许晴,你在犹豫什么?孩子们都已经这么大了!”

“可是天天还小,她才十三岁。”冉静回头看看邱天,邱天低着头。

“天天有爸爸啊,你担心什么?”

“她爸爸另成了家,哪还管得了她?”冉静再次回头看邱天,发现邱天掩埋着的脸颊上已经有了泪痕。

“唉,许晴,你这辈子就是太善了,太宠孩子们了,一辈子都在为儿女奔忙!”

奶奶没有说话,或许她也认同了戴老师的话了。

戴老师离开后的第二天,邱天放学没有回家,她悄悄去了爸爸家。爸爸的家离奶奶家有点远,需要坐公交车走上30分钟才能到。那天没有下雨,刚入夏的天气,暖暖中透着些清爽。当邱天敲开了爸爸家的门,后妈正在做饭,她围着围裙看着突然而至的邱天,感觉很惊讶,随即说了句:“你爸不在家。”门便被重重地关上了。邱天冷笑了一下,想着自己真是可笑,因为以前后妈刚来奶奶家的时候,邱天也干过同样的事情。六岁那一年,她站在奶奶家的门口,用胳膊拦住,告诉爸爸身边的女人,“你不准进!”冷笑过后,邱天沮丧极了,她又乘坐公交车回到了奶奶家。回到奶奶家的时候,冉静正在写作业。交上邱天这个好朋友以后,冉静再也不巴巴地跟在冉敏的后面了,她喜欢和邱天一起,有时候都是在邱天家吃完饭、写完作业才回家,有时候也不回家。

“你放学怎么跑那么快?我追着追着就不见了。”冉静抱怨到。邱天放下书包,一脸的沮丧。奶奶从厨房里出来了,“天天,你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我还找你来着。”

邱天没有说话,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同冉静一起趴在饭桌上写作业。

“咋啦?”冉静用胳膊推推邱天。

突然两个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刚打开的课本上。冉静一看不对劲,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的邱天肯定受什么委屈了。看看奶奶还在厨房里做饭,冉静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忙拿袖子把书本上的泪珠擦掉。

“奶奶,我和邱天出去玩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冉静拉起邱天,一边往外走一边跟奶奶说。

“饭快好了,别玩太久。”奶奶没有发现异常,她习惯性地叮嘱了两句。

冉静把邱天拉到一个僻静处,问明原委,却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抱着哭泣的邱天,拍拍她的后背,

“没事的,还有奶奶,还有我。再过几年,我们就长大了,我们就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了。”从那一次以后,冉静不仅是最好的玩伴,还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快点长大,一起挣钱养活自己。

奶奶最终没有和戴老师离开,她养育了邱天,却没能够陪伴邱天长大成人,十七岁那年,邱天上高二,奶奶离开人世。

一段姻缘就此消散,人世间有多少事情是我们把控不了的?奶奶带着一辈子的遗憾离开了人世,离邱天长大成人只差一年。从那以后,邱天感觉变了很多,她开始沉默寡言,开始逃学,去餐馆端盘子,早早地开启了和冉静约定的梦想。可是冉静呢?她正在为即将而来的区考备战,她要不断刷新成绩排名,才能够在即将而来的独木桥之战中保持优势。生活的变故改变了儿时伙伴的成长轨迹。

冉静将房子又大致收拾了一下,邱天已经把这里打扫的很干净了,冉静也只是熟悉一下环境,毕竟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收拾完以后,冉静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把衣服洗好拿到阳台上去晾。站在阳台上,刚把衣服撑开,就听见一阵熟悉的铃铛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急迫地,奔放地。冉静进屋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四十,放学了。紧接着,身着校服的孩子们蜂拥而出,骑自行车的,走路的,三个一团,五个一伙。冉静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瘦小的身躯,偌大的书包,胆怯的神情,孤单的身影。一切的回忆都从那次的转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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