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的夜,无尽的花海在暗处盲目地绽开,空气里充满了混杂着湿润泥土的香甜气息。我照例靠坐在周五返沪的大巴上,四围是将将茂密起来的树影。这样的情境已经往复了五度春秋,我在明灭的灯火里重复守着一副麻木的躯体。 阴雨的江南,玻璃上沁满映着黄色灯火的水珠,像一张满布繁星的蛛网把我思绪捕获,拽进昨夜的梦境。昨夜我梦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故事,遇到一个奇怪的河神,我做出一个权宜的选择。
我读书的时候学过一则寓言故事,大致是樵夫的斧子掉在河里,河神掏出金银铁三把斧子测试樵夫的品质,最终happy ending的故事。有时候我会腹黑的想,这何尝不是一道叠加概率和博弈的算术题。金斧银斧的硬度不够,非礼仪场合谁会携带这种东西,河神作为神明自然知晓其中的道理,无非是做个简陋的品质测定罢了。从这个角度上讲,选择铁斧子可能会获得铁斧及额外奖励,选择金斧的可见收益最大,但极有可能受到惩罚,随时不过是一把铁斧,虽然它可能是樵夫的全部家当。我进入的即是这则经典寓言,当河神问出上述这个问题时,我自然像进入游戏的主角按照标准答案选择铁斧。或许是我的回答缺乏那么一丝真诚,或许是河神洞悉了我贪图三把斧子的龌龊。总之,我继续拿着一把铁斧上山砍柴,没有金银斧头,没有happy ending。
从醒来到刚才陷入的这段沉思里,我依然充满了懊恼,后悔没有把握时机,把那把金光灿灿的斧头收入囊中。咒骂那一根筋古板的河神,或许根本不是河神,是不知名的河妖、河怪罢。越想越气,车辆颠簸着驶入了隧道,侧边的射灯刺得我眼冒金星。
等适应了这突然的强光,我确信、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什么莫名的东西进入到车内。我断然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那种莫名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颤栗笼罩着我。我尽量控制转头的幅度看了眼左侧的座位,的确多了一个身着古怪衣服的、形似人类的生物。对!形似人类的生物。我正要仔细寻找一些线索。一个声音从我的脑海轰得炸开:
“你是在找老夫吧,年轻人”
仿佛是配合这句问候,那个古怪的生物缓缓地抬起头,我整个人都被定在那里,从手臂到后背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两条腿像被胶水固定在座位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失去了任何想要逃跑的力气和勇气。是他,那个长着鲶鱼脑袋的河神,他正分泌着恶心的黏液,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缓了好几分钟才恢复一点思考的力气和勇气,脑海里开始闪回“骗人的吧!村上春树!玲芽!左大臣!青蛙君!斧头!金色的斧头” 我清了清嗓子,装作镇定的试探性问道:
“是你吗?河神”
依旧是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声音: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礼貌呀,你应该称呼河神先生,就像你脑子里的青蛙君一样,要用敬称。”
我仿佛听懂了什么,身体又恢复了灵活,脑子也活泛起来,下面即是我们的对话。
“请问河神先生,本次前来找小子有什么指教呢?”
“哎呀,年轻人,你这话说反了,应该是你要找老夫?,老夫才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小子并没有事情请求河神先生帮助啊”
“撒谎的年轻人会被老夫吃掉哦!说出你的问题吧,年轻人,老夫在这个世界可停留不了太久”
“河神先生,如果昨天晚上我选择金斧,会是什么结局呢”
“哈哈哈哈哈哈”
河神仍旧没有任何表情的鲶鱼面孔,衬着脑海里那一长串笑声,气氛愈发诡异了起来。河神继续说道:
“老夫会把金斧头交给你,这是把被施法的仙斧,你会因为失去平衡掉进河里淹死”
“可你不是河神吗,神仙怎么会滥杀无辜呢”
“贪心的樵夫怎么会是无辜的人呢”
“可我这是道德问题啊,我又没有杀人放火,再说河神先生你又不是法官,你也不是罗翔,凭什么判我有罪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年轻人,诚实是一个人最宝贵的品质。”
这次河神笑的浑身抽动,鲶鱼脑袋上下点头,那充满黏液的触须甚至擦在我的脸上,我强忍住生理不适等待他的后文。
“年轻人,你是在和异世界的神仙讲法律吗?老夫真想切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哈哈哈哈。年轻人,我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怎么选?”
“我要金斧头”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果断地令我自己产生了一丝诧异。
“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啊,你选择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再见了,年轻人”
河神声调还没落下,他的身体在我眼前就像冬日推开门的刹那,镜片般模糊、变白、世界再缓缓清晰起来。我对他的消失和出现一样猝不及防,来不及问他金斧头在哪领取,那种怪异的气息决然的,毫无眷恋从车厢里永久的离去了,这个世界又回到那副无聊和颓废的样子,只有盛开的春天在妆点它那不堪见人的缺陷。
大巴驶出短如人生的隧道,我决定买本《伊索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