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眠,继续拨弄着自己最爱的青色、墨色,想要把大地的轮廓描绘的更加清晰些,于是弯弯曲曲的河流在如墨般的夜色里,如同一条灰白色的带子盘延在青黛色的山脉中,似是一位葱郁生气的妇人即便在夜里,也不失爱美的本性。历经了前几日不停歇的暴雨之后,这条平日见底的河道此刻却沸腾起来,翻滚着,喧闹着,似是隐忍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毫不犹豫的就奔向远方,努力的证明自己曾也是条有生命力的河流,此刻远处绵延向远方的青黛色山脉在墨色的夜里也静的出奇,只剩下河流的歌唱和沿河两岸这座世代居住在此的小镇的气息,在这夜夜如此的小镇里萦绕,河流已经习惯了安静的山脉,沉着的山脉也太过熟悉河流的叛逆,任其一夜高歌,不言不语。而在这座倚河而建的小镇,在河流与山脉的映衬下,也有了不寻常的颜色。
国道穿行的小镇伴随着呼啸而过的汽车明亮一下,又忽的暗下来,沉默着。白幽幽的路灯似有似无的伫立在公路两旁,近在五步之内的人都不辨轮廓,只能依靠着街两边超市和还未关门的店铺露出的光亮来看清方向。
现在已是晚上9点,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只有一些零星的夜宵摊位还在坚守,转角不远处便是一处凉菜卤肉摊子,三三两两的行人买过之后,便匆匆离去,不愿在这入秋的寒夜里多呆一分钟,旁边一个挎着背包的长发姑娘站在进镇口的大石柱下面,用脚踢着小石子已有好一会,似是故意将自己隐匿在黑夜中,并不站在光亮里,像是在等人,又像是独自生着闷气,踢一会又抬起头来看一下右边那条街,只可惜那条街早已没有亮光,也并无行人在路上,姑娘又低下头开始踢石子儿。
偶有两个过路的行人会看一眼这个行为奇怪的姑娘,但是也匆匆而过,并不作多的逗留,又是一阵汽车呼啸而过,亮起的强光照亮了马路对角的这两条街口,对面街口隐隐约约走来了一个人,姑娘借着光亮抬起头来,瞄到了一个疾步走来的身影,欣喜若狂的转过来,双手紧捏着挎包,越来越近,来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姑娘的手拽的更紧了,是他吗?
他轻快的越过马路,在马路边站定,左顾右盼后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便拿出手机,这时,姑娘的手机震动,一条信息传来,“我到了,你在哪”,姑娘激动的从石柱后跳出来,冲到来人面前,那人诧异的抬起头来望着姑娘,那是张陌生人的脸,姑娘连连致歉退守到石柱边,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存在手机中已久却很少打出的号码,几声短暂的“嘟嘟”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喂”,姑娘小心翼翼的问“你在哪,我在石柱下面”,对方立刻如梦初醒般“在石柱下啊,我在马路对面,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后,姑娘抬头望了望,一辆白色的现代亮起车灯缓缓朝马路这边驶来,灯光映照出对方的轮廓,没错,就是他。姑娘轻快的跑过去,车窗缓缓摇下来,还未等姑娘递上拽在自己手中的那本书,对方就说了句“上车,送你回家”。短暂的犹豫后,姑娘打开了车门,不是早就想和他单独相处吗?此乃大好时机。
“系好安全带”,姑娘一坐下,便急急的听从了命令般的拉过安全带系好。
“回家多久了?”为了缓解尴尬,姑娘立马抛出这句。
“三天了”他依然是那么冷静,握着方向盘,紧盯着前方,似乎只是回家顺路搭了个熟人。
“回家都在干嘛啊?”姑娘却生生的问。
“陪父母啊,假期不都是应该这样吗?”姑娘欣慰的一笑,她喜欢的就是他这点,特别疼爱家人,一有时间就回家陪爸妈烧菜做饭唠嗑,做平淡生活中一切平常的事情。可就是这一切平常的事情,让这个同样很孝顺的姑娘心动不已。
“这家网吧搬到这里了啊?”姑娘惊呼
“是啊,上次回来的时候,就搬到这里了”他接话自然的回答
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此刻却觉得特别漫长,曾经姑娘独自走过那么多年的街道和巷子此刻旁边有了他,感觉那么欣慰,就好似他并不是送她回家,而是两个相恋很久的人一起回家看望家中的老人。
终于到了路口,姑娘下车,跟他道谢,看着他的车缓缓掉头,按照原来的路开回,这是他第一次送她回家,姑娘在心里默默的记着今天的日子,看着车子渐渐远去,夜依然安静,可是静不下来的却是姑娘的心。她欢快的跳着一步一步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带着满满的喜悦。
而小镇的另一边,夜色依旧,一辆白色的车子驶入院内,随着“砰”的关门声,一名年轻的男子手里拿着本书走进屋里,两位老人正在桌边包着饺子,母亲抬起头来,关切的问:“出去干嘛了”,男子扬了扬手里书,“问朋友借了本书看看”,随即把书放到茶几上,准备动手帮母亲一起包饺子,一旁的父亲则清了清嗓子,盯着座机说“小婧刚刚来电话了,回个过去吧”,男子放下挽起的袖子,立刻坐到沙发上,拨出了那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号码,声音温柔,“喂”
小镇依旧安静,静不下来的是奔流向前的河流,和姑娘的心,可是就像是河流以为山脉的沉默就是对自己示好的回应,姑娘以为他送她回家便是对她的认可,河流每夜对着山脉高歌,却不知道山脉是夜的情人,一到夜晚,夜便全部覆盖住山脉,山无棱,天地合,山脉的沉默只不过是对夜的呵护,而姑娘以为自己在寒夜中等半个小时,送一本他最喜欢的书,便会得到他的青睐,到头来,种种心绪也不过是姑娘感动了自己,却并未打动自己想亲近的那个人。
世间的感情有千万种,你想要的并未是别人愿意给的,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做了很多委屈自己的事情,一个人品尝着欣喜、煎熬与孤独,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对方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是到头来,你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到天花乱坠,把自己感动的不行,而对方依然波澜不惊,不是你不好,而是他给的感情不是你要的,你要的他给不了。
不知道小镇姑娘何时会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今夜她将无眠,暗暗的坚定自己的初心,或许有一天,她会幡然醒悟,成熟的看待这个问题,只是希望那时,不管痛也好,伤也罢,也只是一个小镇姑娘不成熟的过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