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圣若望教堂白色的墙壁上,为这海边的小教堂平添了一丝祥和与温暖。滔滔的海浪声伴随着早祷的钟声,汇成了这座小镇人民一日生活的前奏。
几乎所有人,镇子里的所有人都喜欢在清晨相聚在这座教堂之中,在天主的面前与街坊聊着家常,为家人祈祷,听听神父讲道理。他们都喜欢唐神父,他总能把枯燥无味的圣经讲得风趣幽默,从而引起哄堂大笑——他是一个慈祥的老头。但今天不是,今天的教堂静静的,每个人都安静的坐在长椅上,当然也有人跪在长椅前的垫子上,含着泪祈祷。
唐神父在念祷文,所有人都在听着,有的人轻声和着,有的人在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泪水。圣体龛前长明灯的火焰如悲伤的少女般跃动,映着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耶稣的双眼注视着祭台前百合花丛中的玻璃棺,棺中的少女那样的美丽安详,纯洁得如玻璃棺周围的百合花,尤其是她那白皙的面容,只不过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但依旧挂着甜美的微笑……
苏菲进入教堂,在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阳光穿过大门洒在她金色的长发上,洒在她洁白的裙子上,洒在她白皙的脸上,使她有了那么一种神圣的纯情。
“从此她远离了魔鬼的烦扰,踏入了天主的花园,那里充满了花香……”
苏菲摸了摸眼角的泪水,她讨厌参加葬礼,因为葬礼充满了回忆与悲伤。她是个爱笑的姑娘,当她笑时,脸颊上会出现一对小酒窝,可爱极了。她是全镇最可爱的姑娘,没有一个男人不为她的笑容所折服,所有。
“愿她在天主的怀中安眠,阿门。”神父在胸前慢慢的划了一个十字,人们回了句“阿门”,在胸前画了圣号。
苏菲看到女孩的父母站了起来,男人扶着因死去爱女伤心欲绝的女人,缓缓地挪到玻璃棺前。女人将手中的百合插在花丛中,捂面哭泣,男人慢慢的轻抚着女人花白的头发,目光含着迷茫。苏菲在座位上都能听见女人的哭声——轻轻地抽泣,撕扯着她脆弱的心。她感觉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在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到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是女孩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下午母亲在家准备着丰盛的晚餐,女孩则打算在去商店买她昨天看上的白裙。父亲送她到商店门口,然后去咖啡厅与好友聚会。他说晚上会来接她回家,他在她的额头上深深的刻了一个吻……
苏菲看到彼得走到玻璃棺前,她在他的脸上找不到那阳光帅气的笑容。他是商店的店员,她是那个女孩的初恋。那条白裙是他为女孩挑选的,他说女孩穿上后就像美丽的公主,美丽的新娘。他们曾暗自约定过了那天就一起去城里,他们约定过了那天就结婚,再也不分开,只要过了那天。彼得为她系上白裙的腰带,女孩开心的转起圈来,那样子就像盛开的百合花,银铃般的笑声配上甜美的小酒窝。令男孩情不自禁的亲吻了下她的脸颊。女孩为此羞红了脸,轻轻地将男孩推开。
男孩送她到商店门口,搂着她,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生日快乐,亲爱的,我爱你,晚安。”
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告白。
苏菲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玻璃棺前,注视着少女平静的面容。头顶的天窗,投进来光,穿透双方的身体,使她的影子映在玻璃棺上。她与少女,一模一样,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慢慢的溶入到女孩高挑的身体里。
女孩在路边等着父亲,低头欣赏着自己身上的白裙。突然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入了身后阴暗的巷子里。她无法忘记那身酒气,被侵害时看到的狰狞的面容,和身体上的痛苦……她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一天,十八岁的那一天。
苏菲转过身,看到坐在后排的一个男人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她跟了上去。
她记得那张面孔。
她似乎又闻到了那一身酒气。
她似乎又感到了身上的痛苦。
东方突然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
海面上起风了,浪拍打着海岸,传来阵阵哀嚎。
神父打开圣体龛,准备取出圣体。突然一阵风将教堂的窗户吹开,也吹灭了圣体龛旁的长明灯。
苏菲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了教堂。
她脱离了魔鬼的烦扰,走入了天主的花园?
不,她被魔鬼所伤,也化为魔鬼。
玻璃棺周围的百合花渐渐枯萎。
神父瞥了一眼长明灯,回手拿起祭台上的蜡烛,再次将灯点亮。
“阿门。”
人们也说:“阿门。”
外面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