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专科大学毕业后，工作无望，因为
他学的是人民武装，所以家里求爷告奶，姑
且送礼花钱临时进了我们县城的人民武装
部，有没有工资我就不记得了，但对我来说
印象深刻有两件事:一是那段时间的一次端午
节，大哥从县城武装部拎回来的一盒包装精
美，送礼的那种，看起来上很档次的粽子。
记得当时我还和邻里孩子在尘土飞扬的土路
上疯跑着，汗水混杂着尘土从面颊和耳边流
下，留下一道道黑色痕迹，这是我们这群孩
子的图腾，我们彼此见到会从心底笑开了
花，也因此而骄傲。回家吃饭，发现了不属
于我家的好东西，打开，发现一个个小粽子
被那种塑料包得严严实实，现在知道了就是
真空包装的。激动，跳起来，飞跑出去，招
来孩子们:“我家有你们绝对没吃过的好东
西。”蜂拥而至。我开始郑重其事，面情严肃
地进行仪式般地拆包装，命令他们在我面前
做好，不许动，等着我分。拆开后，我发现
是红枣馅的，好家伙，“红枣的，你们都没吃
过！”狼多肉少，用刀把一个粽子一个红枣均
分，很考验公正。以上是一，二是村里人问
我妈妈问我，你儿子你大哥在哪上班啊，我
和我妈都会毫不犹豫，底气十足的似乎要喊
要唱出来“武装部”。甚至，过了很多年，差
不多是我长成了当年大哥那样高的时候，大
哥早已离开武装部，村里家里有孩子想当兵
的家长还会到我家，好声好语地讨好般地求
我妈让我哥托托关系。
大哥不堪武装部的混日子，也可能真不
发工资，他决定出去闯闯，毕竟二十几岁
了，农村的家庭，供到大学已经很罕见并且
家长也做到仁至义尽了，再向家伸手，农人
也会臊得慌，何况是特别懂事听话的有文化
的大哥了
卖书。具体点说是，他们有一个类似公
司但那时我理解像是集体的一个集体，依稀
记得有一个经理，男的，还有好多下属，男
女都有。地点是，各个中小学学校。类别
嘛，我记得大哥给我带回来过好多，有各种
初中英语课外书，英语词典，等等。薪资
吗，大哥这期间淘汰了上大学时买的手柄式
诺基亚，换成一部当时最前卫的诺基亚触屏
手机，据他说这是经理答应给每个人一部手
机，自己挑选。
有一次大哥在家，晚上的时候，突
然停电，点蜡烛，黑夜里跳动着灵动的光
芒，我出神地望着火苗，妈在炕上，大哥也
在炕上。大哥好像在算账，认真地，手里握
着笔。妈妈开始，有事无事地和询问大
哥，“兵，你干这到底挣不挣钱”，“挣
呢！”我爬到大哥旁，翻看其中一个本子，首
页是信息填写，姓名，公司，传真，手机，
职位，公司电子邮箱，很正规的会议记录
本。姓名:兵。职位:总经理。当时我视线模
糊，因为心酸，不会被发现，因为晶莹的泪
就像黑暗里、瞳孔中的跳动的烛光——那是
我哥计划的梦想，开一家自己的公司，自己
是总经理。
之后的某天晚饭，我哥一时兴起，要亲
自下厨做一道好菜。妈妈做的菜先摆好了，
最后大哥神秘地从门帘后端出了他的惊喜杰
作——西红柿炒鸡蛋。我撇嘴，发誓不吃。
味道怪，搭配怪，吃起来粘稠。大哥笑，用
勺子盛一大勺到自己碗中的米饭上，津津有
味地埋头吃，不语，只笑，现在想想也许还
有泪光，但当时，我不屑，只吃着自己的
菜。
我妈也不喜吃，于是当大哥自己一人吃
完所有西红柿炒鸡蛋时，笑着，轻松地
说，“我之前也不爱吃，感觉味道怪，搭配
怪，吃起来粘稠，但在外面他们总点这道
菜，我也慢慢爱吃了”我不语，没有不屑，只
想尝尝西红柿炒鸡蛋可以尝出的味道:酸的?
甜的?我不知道
今晚，我在远离家的大学食堂和室友吃
饭，选菜，没有胃口，徘徊，徘徊，发现红
黄相间，我心一颤，我要尝一尝，好久前错
过的味道，只不过，这次是我的西红柿炒鸡
蛋，应该会更有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