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海风咸咸的气息,踩着湿湿的沙砾,你说人们的骨灰应该撒进海里,你问我死后会去哪里,有没有人爱你,世界能否不再抛弃你……”
她绞紧被子试图把自己整个身体藏在里面,她曲腿侧卧着,黑夜里,那个透亮的泪珠从右眼打入左眼,她的眼睛原本是有星星的,很透很亮的,但是在那一遍遍单曲循环的音乐里,星星消失了,只留下少女哽咽不敢放声哭泣的啜泣声……
她是人们所谓的留守儿童,她一个月大时便由她的奶奶开始带,她没有喝过母乳,她皮肤拗黑,她是第二胎,当时正赶上政府严抓,她的母亲因为生她被抓去结扎,她听着父母说原本还想要一个弟弟的愿望她一次又一次自责,觉得是自己对不起父母,她一年才见她父母一次,她害怕她的父母。
她被爷爷奶奶带大,她想知道茁壮成长的小牛犊,直率乐观却又很听话,父母对她期望很高,他们好像觉得压力越大动力就越大,她只能默默用力学习,用力达到父母的要求。
那年她想吃糖,她奶奶说“咱穷人家的孩子要节俭,那些能不花钱的就别乱花钱”,她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年爷爷去世,她怕奶奶难过,握着奶奶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变成了星星在守护奶奶”;今年参加高考的她十几岁普普通通,压力却压得她喘不过气,但是没有安慰,只有责备还有要求。
今天她做晚饭时,不小心把鸡蛋壳深深卡进了手指甲缝里,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拿针挑了很久都于事无补,她看着鲜红的血砸到地板溅开了小花,指甲盖边慢慢蔓延开的血痕,想着奶奶怎么还不回来,奶奶在的话一定可以帮我拿出来的。
很久很久,天慢慢变暗,还是没回来,奶奶还是没回来啊,她看着那抹鲜红,浑身没劲打开手机,发信息给她姐姐,告诉她姐姐,她姐姐问了一句没了声,她等了很久很久那边终究没有回消息,她哭了。
终于奶奶回来了,她哭着跟奶奶说,说鸡蛋壳卡进去了,说流了好多血,说真的好痛,说她在网上查了不拿出来会感染的,他奶奶淡然:过两天自己会出来的。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娇嗔:“我网上查说要马上去医院拿出来,吓死我了”,她奶奶却脸一挎,“那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拿出来行不行?”她微愣,觉得委屈,默默吃饭不说话,她奶奶说“要不你就打电话让你妈回来,你给你妈嘟嘴哭痛”,她心一阵绞痛,十七年了,那个所谓的爸妈带给她的只有严厉的批评,她从来没有像同学那样躲在父母怀里撒娇,从来没有。
她不再说一句话,眼泪滴入碗里,渗入白花花的米饭里,吃完饭洗了碗收拾完东西,她默不作声上了楼,躲进厕所里,终于嚎啕大哭,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眼泪就是不住地流,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眼泪怎么控制不住。
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她走出厕所,呆滞得像个布娃娃,打开手机姐姐发来消息说刚刚在加班,问她弄出来了没有,她默默看了一眼,发过去一句没事了然后把手机关机了。
她平时很能吃苦,什么事都扛得住,但是她们都忘了,她也是一个小女孩,她才十七岁,她还没成年,她无时无刻告诉自己要懂事,她也是一个眼里有星辰心中有山海的少女,她们忘了她也是一个孩子,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伪装了十几年的坚强瞬间瓦解,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喘不过气,那种窒息感令她头痛欲裂。
她哭了一晚上,她不记得她怎么睡着的,那一遍遍音乐声里,她清晰的梦那一缕白衣天使轻声对她说:走吧跟我走吧。她轻轻应了一声:好。
后来,那个女孩睡得安详,却再也没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上个月的高考英语作文是写最爱的一个人,她是带着甜甜的笑写下的: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