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二十岁是另一小段人生开始的分水岭,我念了大学,学电影专业的小学弟出了本书,他周边的伙伴也相继出书,眼见同龄人接二连三的出人头地,我除了茫然只剩下眼红。
隔三差五,我就把自己的内心放入砂罐里熬成济世利人的鸡汤――拼搏吧,趁年轻天光正亮,别枉费青春一场。
其实鸡汤的原料是我的焦虑不安。
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不明白,我到底缺了什么,让我与成功隔海相望。
我一直都有明确的目标,想坚持文学写作的梦想,有一天出一本书;想经济独立,买得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一直坚信稿子一旦发表,我就能开心,不再像现在这样闷闷不乐碌碌无为,但是稿子发表之后,我又希望实现更大的目标,如此循环往复,焦虑心态得不到一点改变。
而当出书的目标迟迟实现不了,我变得更加焦虑,不断怀疑自己,翻看其他人的文章,觉得有一些人明明写的还不如我好。
有了一点成就起色我就发到空间秀一下,得到他人夸奖的当时有几分得意。
然而冷静下来,又清醒地知道我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地从“他信力”中获得暂时的“自信力”,深知自己和那些优秀作者有多大差距,同时开始后悔,厌恶自己的虚荣心和急功近利。
剑走偏锋,我好像走进了死胡同里。
后来男友见我郁结于眉,约我晚饭后出去散步,他总是看起来懒洋洋的样子,相比之下我就是个急性子,他慢悠悠领着我到长椅坐下。
细草挠得脚踝微微发痒,夕阳在视网膜上落下一片血红,野花摇晃着虚幻娇嫩的裙摆亭亭玉立,飞虫蝴蝶在草丛中你追我赶,微风梳理着树木苍翠如玉的枝叶,绿叶罅隙之间隐约露出金黄斑驳的树影,像是眉眼弯弯星子般的眼睛。
“你写作的原动力是什么你还记得吗?”他忽然问我。
我愣住了,虽然我知道他说的是初心。
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初心不明确不纯粹了,时刻为了‘我要出书’这个目标费尽力气,却忘记了初衷是什么。所以,写作对你再也不是乐趣,而是沉重的负担,你越来越害怕它。”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句句都是一针见血。
“总是不断反复告诉你自己‘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但是重点不是‘不忘’,而是‘初心’。前守初心,后有不忘。你当年拿起笔来在纸上勾勒出第一笔时你想得是什么?是想着我必须出一本书吗?"
我想起年幼的时候,人物设定和情节不断在我脑子里反刍,总觉得把我想象出来的人和情节写在纸上,我就会非常快乐,那种赋予故事里的人物另一个人生,看着他们代替我自己去爱,去恨,去经历不一样的人生,看不同的风景的感觉,写下来的刹那对我来说就是一种享受。当初给《青春美文cute》写一篇稿子,灵感来了甚至兴奋到半夜三点钟爬起来奋笔疾书,写到五点多又困倒在书桌旁,后来稿子过审,推荐编辑在目录介绍夸奖道‘后生可畏’。
我忽然就懂了。
我现在写稿,醉心于是否能够过稿的结果,却忘记了写作提笔记录的刹那的专注,写作本身给予记录者的快乐,每个文字跃然纸上的同时,我用文字镌刻时光,用笔墨书写畅想,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无比开心的事情。
社会浮躁风气盛行,可能也受张爱玲“出名要趁早”的影响,年轻人如我争先恐后的增加履历,想要年纪轻轻出人头地,换回一堆头衔名誉来装饰自己,殊不知羽翼未丰就急着随着大的潮流飞行,非常容易折断翅膀。我们都是与自己奔跑的人,步伐未减,唯恐跟不上别人的脚步,只记得千万要早早实现,却逐渐偏离了自己的方向,却变得越来越不能静下心来做真正的专注努力;如若梦想短期之内实现不了,压力就会碾压出焦灼与崩溃,初心早不知去了哪里。
高中时期的同桌阿宝是个胖嘟嘟的丫头,外表看起来女汉子,却心灵手巧,十字绣针线活无师自通,素描笔端粉莲恍若幽然绽放。她的梦想是做一名服装设计师,有一次我们肩并肩回教室,她一说起她的理想眼眸里盛放的都是温柔的光芒,我当时对她说起她眼睛里的光芒,她一点也不惊奇,“你说起你的写作梦想时,眼睛里面也全都是光,最初即使不能发表文章,依然笔耕不辍。”让我想起她在光影里一针一线不急不躁地专注于她手中的一朵花瓣,那个样子好美好——因为是专注的样子。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话听来简单,大多数人还把它当作内心的信仰,然而有多少人在追寻梦想的路上时时刻刻绷紧一根弦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忘,千万不能忘”,太关注目标能否实现,结果怎样,从而催生出焦虑和不安,初心带来的快乐不复存在。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追寻之中变成自己最初理想的模样,这才是真实的人生。然而,前守初心,后有不忘之后的坚持,你终将能够望见不一样的风景,遇到不同价值观的人们,也许你最终还会回来,但是在这个过程里,你已经了解人生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方式可以获得丰盈和饱满。你或许不能成为更好理想的那个人,但是你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你不用活得像任何人,你只要获得像你自己,就够了。
要守住初心,要更加努力一点,也要现实一点,但不是虚与委蛇,才有力气用现实的骨架,支撑起梦想的血肉。
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总有东西从未改变,可能少,但是一定有。我始终相信,并且从未怀疑,总有东西禁得住时间的时间的残酷考验,时间就如同一条湍急的河流,轻的东西似乎一直漂着,而沉重珍贵的东西,却最早沉淀下来,永存心上。
这个崭新的自己,可能斩断破败的过去;可能敛起满身的荆棘;亦可能挥挥手作别昨天的泪水,然而风清月朗处,你眼神澄净,盛一盏初心,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