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父叫陈敦高出生于1902年,在我上大学三年级时去世,享年90多岁。
我们家的辈子表,我还记得:“国文忠良、家敦孝友、诗礼序传、典谟世守”,后面还有16字“运庆昌隆,生全福寿,克敌前关,永启后秀”,曾祖父是敦字辈,而我是诗字辈。据说我们家族是陈友谅的后代,在明代时逃至现在居住的地方。当地是良字辈的一个老祖宗发家起来的,现在有一百多人的小村庄,后来也慢慢来了一些外地人。
在我的印象,他个子瘦高,少言寡语,但很有权威的人。记得我们家在一起过年或聚餐时,全家人最多的时候好几十号人,讲究一些传统的规矩,包含:女性不上座,小孩子不上座,家中坐位非常有讲究,还有“吃不言、睡不语”。
曾祖父在世时,我大伯也有了孙子。一家人是五代同堂,比较罕见。后来我爷爷在世时,大哥也有了孙子,同样是五世同堂,其乐融融。
他经常会拿着书看,逼着我两个堂哥从小背诵百家姓,在他的影响下,堂哥家里也收藏了不少的各类人书、小说:红楼梦等四大名著,还有杨家将、精忠报国、施公案等等。我也看了不少,但小时候小孩经常闹矛盾,两个堂哥有时不借给我看,我有次跑去偷偷将杨家将拿过来看,结合闹大了,被当成小偷挨了一顿批。
曾祖父解放前是保长,类似于李保田演的王保长。据说也有生杀大权,但从未得罪什么人,这也是后来打击地主富农时,只是评了个富农,没有评为地主的原因。要是评为地方,就更惨了。曾祖父的父亲收留一个夏姓外地人,将自己亲生女儿嫁给他,成为我曾祖父的妹夫。但后来我曾祖父的外甥,成为是批斗我曾祖父的主要人员,这是我爷爷后来一直很气愤的事情。
我记事起,曾祖父已七十多岁,但对好象对我印像不深,有时不怎么认人,他看书不带老花镜,天天拖着一个拐杖到茶馆,来回走路风风火火,也不驼背。主要做的事情就是种烟叶,抽的老烟都是自己种,自己收,自己晒,自己卷。还有一个很长的大烟枪,每天叭啦叭啦的抽着。后来才有了玫瑰烟,但是他还是持续的自己做烟,听说后来去世也是在晒烟时摔了一跤,由于年龄太大,后来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曾祖父和我大伯大妈在一起生活,在我曾祖母在世时,曾祖母也会做一些家务,曾祖母是全村粽子技术最好的人,我奶奶和妈妈后来都说没有学到手艺,还是有些技巧的。曾祖母在我上初一时去世。本来身体还不错,后来我们家出去喝喜酒,让她替我们看家,住了一晚后生病了,后来没有好起来。曾祖母自己有一辆纺纱车,纺好的纱她自己织成布,老两口穿的衣服用的布都是她自己纺出来的。
解放前他们的生活条件不错,外面的人都传言我曾祖父出去做生意,打捞了一只装满银元的船,这都是一些不劳而获的想法,后来祖父和我说,是因为解放前很多地方发大水,他们自己用船到处去卖粮食,挣了不少钱,后来用这个钱不断的买田,才有了后来的家产。当然,解放后一切都烟消云散。有时候想一想,当时政府交替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我自己一点点小挫折算什么。万贯家产全部充公,自己还不断的挨批,这过的又是什么样的人生,解放全中国对大部分中国人是好事情,但是在当时具体的情况下,对很多人都是毁灭性的打击,而我从小并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以至于改革开放后,我爸做事不积极,他讲的是说不准什么时候你积累的财富又被收回去了,也是因为他们真的是亲身经历着这种动荡的年代,对政府的不信任造成的。
我记得80年代出现过一次月全食,曾祖父带着全村人一起跪在地上敲锣、敲脸盆等驱赶天狗,直到月亮出来,虽说我是不相信这个传说,但我身受感染,参与其中。也感受了曾祖父的号召力。印象中他也给族人专门开过讲座,讲解增文贤文,开篇就是“寡欲精神爽”,提倡大家遵守中国的文化传统,和为人处事的一些道理。而我后知后觉,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做到。
我和他很少有直接交流,因为我出生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在他眼中我的存在只是家里多了一个小孩,并没有特别关注,现在回忆起来,他在我们村、我们家都是影响非常大的,没有得到直接的教诲还是感到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