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高三那年,寄宿在同学道尔顿家里。道尔顿家在山坡上,田畴纵横,丛林茂密,一只大型犬和十几匹马,算是他们家的宠物。因为有土地、树木和牲口,道尔顿家堪称庄园了。
道尔顿有两个姐姐,他是家中幼子,因为患有先天性糖尿病,倍受父母的宠爱。他的车上就放着注射胰岛素的针管,而他却总是大大咧咧,有时会忘了注射,这很让他的父母担心。
道尔顿敏感、激情,有表演天赋,是学校剧团的主演,而女主角却是他的前女友。每逢剧情需要,他与女主角的吻戏,他都会当着对方现任男友的面,假戏真做,吻得激情,气得那小子背过脸去,呼呼的直喘粗气,看上去杀人的心都有了。
美国孩子的第一辆车,往往是辆破旧的二手车。道尔顿开的是辆1992年的奥兹斯比尔,据说副驾驶和驾驶员的座椅还是连着的,颇有古风呀。不过,一辆破车是不能满足道尔顿对“速度与激情”的要求的。后来,他的车追了别人的尾,几近暴废,终于有理由换车了。先是他妈妈把自己的道奇给他开,他一上车就嘟囔这车“太不男人了”。
后来,他的父母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花了8900美元给他买了2002年的美洲豹XJ4.0款,他放学回家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车,先是爬上去吻车标上那个窜出去的豹子,然后又给姐姐打电话报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换车之后,第一次把宽大锃亮的车开到学校,道尔顿把车停在最扎眼的位置。听儿子说,有位老师从教室的窗子看到那辆车之后,问是谁的车?儿子说是道尔顿的,那老师嘟囔道:“简直没天理了。”
开上美洲豹之后,道尔顿就不愿按正常线路回家了。尤其雨雪天气,他更要把车开到没人的路上玩几把。有次下大雪,主路上的雪已化得差不多,他嫌不过瘾,就把车开到有积雪的野路上去玩儿,结果把车滑到了路边沟里,自己开不出来,跟我儿子订好攻守同盟,然后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带了工具来还是不行,最后是救援队的吊车开来,才把车子弄出来,但是已经需要送修了,道尔顿不得又暂时开上了妈妈那辆“太不男人”的道奇。
高中三年,儿子一直在学校长跑队接受训练,每天下午放学,都要被校车拉到山里,进行8000~10000米的越野跑。记得那时,儿子讲过一件趣事——
“这天,我长跑训练结束后,等了好半天,道尔顿才来接。上车之后,看到他新交的女朋友也在车上,俩人都不说话,车上的气氛很异样。道尔顿要先送他的女朋友回家,离女孩家几百米的时候,车停下来,女孩下车向自家走去,到家门口,她并没有进门,而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足有十来分钟,然后哭了起来。
“这时,道尔顿也下车跑到女孩身边,先是连说带比划,说着说着,他也哭了起来……俩人哭了一会儿,女孩回家了,道尔顿擦擦眼泪也跑回车上,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我今天训练怎么样?我只能说还行。道尔顿开着车,并未直接回家,先是绕道楠帕湖边,以疯狂的速度绕着湖水跑了一圈,跑了大约四十分钟,好像平复了一些,然后才回到家里。"
说到这里,儿子顿了一下,接着说:“回家后,我枕着双手斜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忽然有一种感慨,爸爸,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我问。
“年轻真好——”他答道。我觉得儿子也是一个挺幽默的人。
(写于2015.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