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攻城那日恰是连绵的大雨,南国的将士虽比不得从来在风雨中肆意生长的蛮夷,但万千兵士为护住身后家国,皆是浴血奋战守下了城池。
翌日终是雨收云开,天下大晴。戍边多年的将士得了大赦,允许卸甲回乡。
宴宇比谁都高兴,连衣衫都没有收拾便离了军营。他入军出乡已经五年,对于当初新婚不过半年的妻子很是想念。
许是过分高兴,他一路也没有怎么休息,日夜兼程的朝着家乡赶去。
他左手紧攥着一个已经褪色的荷包,不时的瞥一眼,笑意自唇角延伸至眼尾。荷包是离家时妻子赠予的随行礼物,绣的是鸳鸯戏水,莲花并蒂,里头放着的是他在军营攒下的一些银钱。
那银钱足够去小镇租下一个不大的门面,妻子最想的便是有个门面可以去售卖她精巧手工绣出的织品。
思及贤惠的妻子,他更是不觉累意,趁着皓月当空,连夜赶路。
多日的赶路他丝毫不觉累,在走到村口时,尚是深夜。还未进村,就见村口榕树下一只大黑狗正冲着他凶狠地吼叫着。
大黑狗是许久之前就被村人拴在了村口,为的是防生人,他想自己当真是离开太久了,从前他可是常与黑狗一起戏玩,如今归家,却被黑狗当作生人。
不过此刻他也不愿多费心神,兴冲冲的开始跑回村内,于他而言,如今能早些见到妻子才是正经。
待走到家门,他见虽是深夜,家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他心下生疑,放轻了脚步,悄悄移至门前,却见妻子正一身红色嫁衣做在床前,浓妆艳抹娇媚动人,岁月仿佛从未流逝,她的神态举止和当年新婚之时一模一样。
他见状心下抽痛,多年不归,沙场征战,满心欢喜归家原本以为会是夫妻团聚共诉心肠,却不想竟然要看着心心念念的妻子红妆再嫁。
他抬手看向手中的荷包,不觉有些悲凉,那戏水的鸳鸯,那并蒂的莲花,竟如同笑话一般,刺痛了他的双眼。
最终,他松开了手掌,荷包自手中滑落在地上。瞬时间他感觉身体一轻,飘飘扬扬的飞至屋内的一块木牌之上。
只听得一句老态龙钟的言语:“穆氏宴宇回家了!”
就见不知何处走出了一个道师打扮的老人,也见妻子脱下一身红衣,变作了丧服加身。
又听得门外传来一句:“穆家女主接衣冠。”
伴着一声鸡鸣,朝阳初升,晨光落在了带血的甲胄之上,褪色的荷包在铁甲之上安然躺着。
望着妻子傲然接过他的衣冠,在她含泪的眼眶之中,他似乎看到了那日连绵大雨,万千将士拼死而战,雨水混着鲜血染红了大地,尸骨如山。
日光再起之时,山河无恙,军士尽死。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回家了呀,永远也不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