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记忆,世上总有那么些记忆漫不经心地留在我们的脑海。它就像一首无意间在街头巷尾听到的一段旋律,或是不经意间瞟到的一张动人的脸庞,又或是某刻夕阳下醉人的场景,不经意间就在我们的脑海占据了一方空间。要细究它为什么给我们以如此深刻的印象,却说不出来。好像真的像别人说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想要设法去重现却老是差了那么一点感觉。我三年级之前都住在我家那个小小的村子里,当时同龄人就那么几个。我们曾一起凌晨在月光下去上学,并争执那月亮到底在跟着谁;我们曾一起玩弹珠,纸盒,看电视;我们曾一起在月光下捉迷藏,我们曾一起走过幼稚的童年时光。然而,随着搬到小镇,以及家里的变故,再加上各自的境遇,现在,这些最初的玩伴已经形同陌路。逢年过节回去,偶遇时也只是短暂的交谈和局促的对视。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互相将各自埋藏在记忆里了。除了偶尔泛起的一些难忘的片段。
关于他们,我有一段记忆,它就如那拂过山尖的风,让人神清气爽,又如那凉凉夏夜的弥漫的白玉兰的香,沁人心脾。因为生在一个小小的乡村,小时候不知道世界有城市这个精彩的地方。对于我来说,这个小小的村落,便是整个世界。那个小小的乡村对于我来说,就如一方池塘之于其内的鱼虾,一畦菜地之于其上的昆虫,一座山林之于其中的飞鸟。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处于不同的世界。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他生活的地方打转,从未领略过外面世界的精彩。而有些人,则如同一只迁徙的候鸟,辗转于地球的南北,他们的世界,是蓝天白云,是星辰大海。而那时的我,村子,便是我的整个世界。因为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有很多快乐的事情。比如疤痕伯伯家的电视,比如那晶莹剔透的弹珠,比如那沾满泥垢的纸盒,比如那用来捆花生柴草的跳绳,又比如那月光下的迷藏。
那月光下的迷藏,只经历过一次,却不知道为何心里老是念念不忘。已经不记得当时具体多大了,二年级时吧,或者是一年级,还是学前班,又或是更早。算了,记不得了。小时候的记忆老是一块一块的,很多,却老是不能拼凑在一起。当时家里有没有通电呢,应该通了吧,不过,用的电灯是那最传统的钨丝灯泡吧。那个爱迪生发明的灯泡,过了120多年才出现在这个拥挤的房子里。昏黄的灯光印在那土砖砌成的墙上,好像那墙不是土砖砌成的,而是由一块块金砖砌成的。
那应该是一个夏日的夜晚,而且天气有点晚了。平时大家应该都已经吃完饭也差不多洗完澡了。那晚为什么大家这么晚了还在一起玩呢。可能是因为那晚的月光太撩人了吧。当时大家住的还都是平房,两层的楼房只有那么一两户人家。若不是月光的关照,黑色的瓦片便会融在黑夜里,一点也看不着。夜空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起初只有一声,后来便陆陆续续地连成一片。也不知道是在用他们的方式聊天还是攀比谁的声音更威武。
在这夜色中,有三栋房子并排在一起,紧挨着房子,又有三块坪地并列在一起。是专门用来晒花生,谷子等农作物的。旁边的两户人家的都已经铺上了水泥,而处于中间的属于我家的却还是泥地。再紧贴着坪地的便是一条水沟了。在坪与水沟交界的地方种有很多我们姐弟几个仔细搜寻的桃树,柿子树,柚子树。每年春季,还会种上一些南瓜。这个东西不用怎么打理它就爬得到处都是了。小时候贪玩,每到清晨,那些藤蔓便会顶起一朵朵金黄的小喇叭。此时便有许多的蜜蜂飞来采蜜。而淘气的我就会用家中剩下的大的可乐或者雪碧的瓶子封住出口,等着那些蜜蜂自己飞进去便立马盖上盖子。如果能够逮到一只那种很大一只的就更开心了。将他们各种晃啊,转啊,曾经还因为想吃它屁股上的密而被蛰过。而现在左右两边都建起了楼房,我家里门前这一块也被修整得整整齐齐,那些曾经煞费苦心寻来并精心打理的果树,也早已被当做柴火,化成灰烬了。
当时三家的坪地还没有什么隔开,也没有建起什么楼房。就这么接着。我们这个村有两个姓氏,基本便以挨着我们这三家的坪地的一条道路为界,东边是我们陈氏,西边是郭氏。当然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家例外。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姓陈还是姓郭基本没什么分别。反正大家都是玩伴,小小的年纪又哪里会顾及它是姓陈还是姓郭呢。当时有有几个姓郭的小伙伴在我家玩,正打算回家。可是一打开门,外面月华如练,放眼望去,仿佛周围多了几分空灵。即使在夜晚,影子的棱角也分外分明。坪地边那条本来藏污纳垢的水渠,那细细的流水声竟然多了几分悦耳。那路边的榕树,柿子树,夹竹桃的枝叶,映在地面上,风一吹动,地面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摆。这幅情景,真的不得不让人想起苏轼的《记承天诗夜游》。庭下如积水空明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年少的我们如何能有苏轼这种感受美的见解呢。只是单纯的觉得舒服,好看,晚风一吹,更是舒爽。不知谁突然提议:“要不我们来玩捉迷藏吧。”许是大家都想在这好看的光景下多逗留一会吗,于是大家纷纷附和。
就这样,我们姐弟几个,还有郭姓几个玩伴就在隔壁家的水泥坪上玩起了捉迷藏。规则很简单,首先在水泥坪中选一小块(为了防止太大了始终抓不着),规定不可以出界。然后通过划拳随机选一个人作为抓人者。抓人者闭上眼睛抓人,碰到了谁谁就是下一个抓人者。当抓人者快要掉走出去时旁人就提醒他,防止他走出去。另外,还得监督他有没有睁眼。起初只有我们几个人,玩着玩着,不知不觉人就多了起来。甚至,连村里在县城上高中很少见到的一位小叔也不禁加入了进来。即使是闭着眼睛,不过因为位置小,再加上人又有点多,所以还是比较容易转到的。不过,有一些人,实在聪明。他们只留一只脚或一根手指挨着边界,可是整个身体却放在外边。比如,有的人就一根手指搭着界限,然后自己整个人就躺在外面,背对着月光。还有的就更豁出去。因为坪地的旁边的沟渠对面有一些树枝伸过来,有一些调皮的小孩子就手拉着树枝,以脚为支点斜在坪地上,因为抓人者老是担心掉下水沟,所以便老是不敢靠近那边。于是,那些人就很安全。不过,当抓人者好不容易抓到人睁开眼时,看见一群人在那里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这么久都抓不到了。不过,这也就只能用一时。因为后面的人就知道那里有人了,而且,这样挂着的话,又不能移动。所以就一抓一个准。不过,或许是因为那样真的很好玩,于是老是有很多人明知会被抓,偏向那里去,乐此不疲地往那里斜着。因此便免不了有人失手跌下去,或者抓人者和被抓人者一切跌下去。
在这摇曳着树影的月光下那一小块水泥坪地上,我们一直玩到很晚,每个人的衣服都或多或少因为躺在地上而沾上了一些尘埃。更惨的是那些喜欢斜在沟旁的人,因为失手在滑落踩到水沟里去,把鞋子都弄湿了。期中有的家长叫了几次都没能把孩子叫回去。不过,最后,因为实在太晚了,不得不回去睡觉,大家这才在月光的指引下意犹未尽地往各自家里走去,将月光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