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有知觉吗?”
“什么?”
“我看到一头溺水的鲸。”
“那不是鲸。”
“它会有知觉吗?”
“... ...”
我看不清这片海,也讶异无法融入每搁多久就要呼吸海面空气的身体。
麻木着跳动了无数次的海面,好像耳边挣扎的,互相撕咬着的鱼群。
我应该是要找寻到什么的。
在无休止游荡的海里,我大声嘶吼着,躁动的嗓音顺理成章地埋入四周的荒寂。
那只飞走又折返的海鸥拍打着翅膀问我,
“你在做什么?”
“我在喊。”
“你喊了什么?”
“那边是什么?”
“我不知道。”
“是海吗。”
“这里也是海。”
“可那边是海吗?”
“你要去吗?”
“我看不见的。”
那只海鸥走了,我迷惑地张望周遭空荡荡的海面,我想,我也该离开了。
忽闪灼热日光的海面不停地摇摆着,从白昼到黑夜,我模糊视线里的蔚蓝从未改变。
太远了,这片海好像走不到尽头。
夜里凄冷的海水覆盖在我的感触上,我听见附近船上的人刻意压低声音,在落寞的海面中,顺着月光反射的那根鱼叉,狠狠地插在我裸露海面的身体。
刺疼爬满整个身躯,我钻入海里,一刻不停地向前游动,逃窜。
我感受着身体上多出的那些鱼叉,在迅速下坠的身体与海水的冲撞中越发疼痛。
倘若真是这夜间遮盖了什么,那至少也将我的血液覆盖。
当我以为逃离了那一根根鱼叉落下的水面,却又被闻着我血液向我扑来的鲨鱼用尖锐的牙齿撕扯着。
疼痛使得我的身体剧烈地摆动,
海水,全是海水...
我无法挣脱这些海水的束缚,还有那只鲨鱼带给我的疼痛。
我在那片海里失声尖叫,可是我只看的见,我的嘴一直在吞咽着海水,张张合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听不到我的哀嚎。
我宁愿听见嘶哑的 悲凄的 痛苦的
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
那只鲨鱼还在撕扯着,锐利的尖牙撕下整整一大块,掺杂着血液与海水的,我的肉。我想我在哭喊,但麻木的神经却停止了思考。
那只鲨鱼走了,浑浊的血液持续着从我身体流淌。我看着模糊的血雾,挣扎着向前游动。
海浪一直在我眼前坠落,光影斑驳里,我才发觉天亮了。
我沉重地漂浮在海面,我又看见了那只海鸥。
“你身上全是伤。”
“那边也是海吗?”
“你已经到了...”
“那边也是海吗?”
“你听不到了?”
“太远了。”
“什么太远了?”
“你见到拿鱼叉的人了吗?”
“什么人?”
“那几根鱼叉还在我的身体里。”
“我没有看见人。”
“这里全是我的血。”
“不,这里没有血。”
“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到了。”
“什么?”
血液已经染红了附近的海面,我吞吐着稀薄的血液对那只海鸥絮絮叨叨,可是我听不见他说什么。
“我该走了。”
“... ...”
“你为什么要停下?”
“... ...”
“我走了。”
“你说什么?”
海鸥最后看了我一眼,扑通着海水和翅膀逐渐离开了模糊的海面。
我应该找到些什么。
可是身体越发沉重,我想要喘息些时间。
我头顶盘旋着一只闻到血腥味的秃鹫,他看着我,
“你快死了。”
“你说什么?”
“你失去听觉了。”
“... ...”
“你会死的。”
“那边也是海吗?”
“什么?”
“... ...”
“都是海。”
“... ...”
“这个世界就是海。”
“那边也是海吗?”
“你逃不掉的。”
“... ...”
疼痛一遍遍麻木了我的感官,我听不到这只秃鹫在说什么,我竭力撑起快要下沉的身体,我知道,他也想要吃我的肉。
“你死了吗?”
“... ...”
“请问,还有知觉吗?”
“那边还是海吗?”
“也许会是尸体,或者骨头。”
“... ...”
这只秃鹫俯身冲了下来,对着我的伤口不停着撕咬。
“这里已经腐烂了。”
“... ...”
“你已经腐烂了。”
“... ...”
我的眼睛里涌入了我的血液和海水,我没有力气摆动身体了,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只秃鹫带给我的重复的疼痛。
海的那边还是海吗?
海浪猛地冲了下来,把秃鹫赶走了,一浪接着一浪,前仆后继。
我睁开眼睛看着血红的天空,那只黑红黑红的秃鹫奇怪地看着我,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我就这样浮在水面上,看着血红的太阳缓缓坠入海中,整个世界,都是海水。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我再也没有力气撑着偌大的身体了。
我随着我的身体一点点下坠。
沉重...轰鸣...海浪...殷红...
我眼里不止海水,却仍是海水。
我看这片寂静的海,鱼群疯了一般撕扯着我的身体,那只鲨鱼又来了,他驱赶了周围的鱼群,疯狂地啃食着我。
我看着血红的他,问道,
“海的那边,是我要找的吗?”
“... ...”
哪有什么鲸落,
只不过是一头想要寻死的鲸鱼,
坠入一片寂静的深海,
成了一座载满鱼虾的城。
倒也可笑
渴望救赎
却在满目疮痍的世界里
被迫成为救赎
那么还有知觉吗
沉沦在撕咬的荒芜
文/楼旧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