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早一些时候,仔细查了一下应该是六月,我父亲的姐姐,我的大姑去世了。
说是熟悉但长大了之后每年可能也就能看到一次两次,加起来也就一顿饭的时间,说的话基本就是叫一声大姑答应一声。
小时候会稍微多一点,但也有限,我是一个非常非常,可以说是极度内向的人,所以与周边大多数人的交往都不深。
请假,回家,做身为亲侄子需要做的事。我是非常自愿参加这些的,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接触人的死亡。与其说是感情,更不如说是觉得自己实在需要这样的冲击,让自己尽可能多的参与,经历这次死亡。
关于死亡我一直是敬畏的,而畏远远大于敬。我是不觉得人死会有什么轮回灵魂这种玄幻的,所以对于已逝的人,说是敬,不如说是给予一定的尊重,但心底认为人死就一团灰,什么都没了,而我的恐惧,就是来源于此。
佛教也好,基督也好,天主也好,各式各样的宗教几乎都有关于人死后的描述,人也因此得到了存在的意义。而我所信仰的科学却在这方面恶毒的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个问题从我发现就开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从未散去,而且隔三差五就冲出来让我痛苦一番。畏惧就源于这种我活着但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的不安感,这种我死了对一切都没什么影响的无力感。
所以在这次大姑的死亡中,我尽可能的观察一切,让我能更深刻的认识到死亡的一切,事情的经过,家人的反应,葬礼的习俗。大姑的遗体摆在太平间,我尽可能的在门口看到了一眼。如无数人所描绘的一样,就像睡着了。
生与死的界限就这样模糊,睡着了,死去了,外界差别只有胸前是否有规律的起伏。这个小小的差异,背后确有如此巨大,如此让人崩溃的确实。
农村的葬礼,我需要与亲人们一起跪在地上,由于根本不知道这些习俗,我没有任何准备,几乎是膝盖直接跪在满是细小石子的路上,疼的跪不住,左右腿互换着分担这一点点痛苦。前面是失去母亲,失去老伴,失去奶奶的人们。
这个消息刚刚告诉奶奶的时候,奶奶在车里哭了好一会。我们人手一瓶硝酸甘油,防备也许会引起的连锁悲剧。还好,也许八十几年的人生早就能接受了这种事情。奶奶身体依然硬朗。
我没想到再次经历同样的事,就在短短半年后。甚至不够半年。我的岳母去世了。
平日极好的身体,在我的脑海里是应该是四老最后一个走的人,竟然第一个走了,心梗着实可怕。
整件事好像是被什么玉帝阎王下了命令,要用最快的时间夺去她的性命并平息这件事。
我到时,妻子显得十分冷静,但我能看到就像即将烧开的水一样,平静下面压抑着十分强烈的感情,是一种十分不稳定但是看起来稳定的状态。岳父则是一种落寞,是纯粹的悲伤。
我说不好我自己是什么状态。我和妻子也在一起十年之久,这十年和我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和她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是一样的。双方父母也是尽己所能的对我们好。我应该是怎样呢。我也很多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也许我应该表现出更多的悲伤,但是我完全不会作假。整件事情下来,我甚至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我很担心,未来某一天我的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如果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周围的人会怎么看。
事实是,我可能真的挤不出来。如何评价我自己呢,有一次在知乎中看到一个问题,'你见过的生性凉薄的人是怎样的'。我一直以为生性凉薄是一个非常贬义的词汇,约等于狼心狗肺那种。而我发现这个词很适合我自己。那个问题下面也发现了茫茫多我的同类。
我为何如此呢。一只狗死了我都会去,半个母亲去世了连眼泪都挤不出来。实际上我在大姑那次就已经发现了,我几乎没有悲伤。儿时的记忆中大姑的音容笑貌也是很多的。
我将悲伤解构为三,导致的悲伤也是层层递进。一为旧时回忆,二为未来展望,三为改变习惯。大姑只占其一,我以为那就是感情不够。而到了岳母这里,就有些说不通了。目前来说够资格占全一二三的,只有妻子了。亲爹亲妈和岳母一样也只占一二而已。难道都不值得我哭么。
真的不值得么,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听到<父亲>这首歌,是老男孩唱的,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后面多次唱起,同样悲伤的难以附加。我又想起一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初听这句话时同样让我心里特别难受。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时候,高中或者更早,我意识到我的父母有一天会死去。那之后,我总会想起并模拟他们死去之后我的状态。有时三五天就会想起一次,假想一次。每次过年和父亲去给爷爷烧纸,也同样会想起某一天我会在这里给身旁的父亲烧纸。我想我的悲伤,早在高中时起,就这样缓慢的释放。在我眼里,他们好像已经故去很久很久了。
是这样么,我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岳母故去,我的全部情感,除小小的悲伤外,都是惋惜,都是感叹,人如蝼蚁,生命无常,她去世了,下一个是谁呢?这次更多的是对我的提醒,惯性思维中只会觉得身体更差更衰老的人会更早故去,然而除了衰老生病,天灾人祸同样可以夺去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大姑和岳母,都是身体非常健康的人。
那么下一个是谁呢。我肯定会经历如此,哦当然,也很有可能,下一个就是我。
对生命的思考越多,我就会越绝望。
一想到我也会死,就更加难过了。
还能怎么样呢,总不能现在难过的现在就去死。
生命就是一趟能预见到终点的旅程,只此一趟,到终点就再也没有其他。
就像是通往火坑的传送带,没人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跳进火坑,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传送带上的,诚然四周风景很好,但终点是个火坑。即使尝试反着跑也跑不过,或许能拖延一小会,但最终还是去往火坑。
一切挣扎都显得无能为力,和工厂待宰的猪一样。绝大多数猪在传送带上都不知道通往哪里,直到看到了前面的屠刀才反应过来,但无济于事。少数的猪有预感这是死亡的旅程,一路担惊受怕,竭力挣扎。然而结局是一样的。甚至我们还不如猪。杀猪是为了作为人的口粮。这件事虽然被动且残忍,但是却赋予了猪生意义。而人却连自己为什么要死都不知道。
或许我们只是dna的载体?
自由意志?个体意义?不存在的?
我们为何如此渺小。连自己的生存都看不清。
抬头看看天空,是我最喜欢的颜色,脚下的草也还带着绿,树木虽然叶子掉光了,但是依然能看到它为来年春天蓄积的生机。这是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