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女孩拯救世界(心之章.34)

我,谢语微,今年21岁,大二学生,确诊为精神分裂症,现失去行踪、下落不明。

他,谢雨笑,今年23岁,精神科主治医师的助手,因为袒露身份被我刺成重伤,现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中昏迷不醒。


——这是我从日记本中读出的信息,以及我总算通过日记本回想起来的记忆。

悲伤又脱轨的哀伤现实几乎快要摧毁我所有理智,而让我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从心间传来的刻骨铭心的疼痛。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哀嚎。


某个遥远的春日,宽大的病房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我不需要你对未来做出那么遥远的承诺,”宽松的病号服笼罩在她瘦弱的身躯之上,竟显得她的身形如此脆弱易碎。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明天是否还愿意拯救我。”

她抬起头,看向对方,缓缓露出一抹神圣纯洁的笑颜。

“生日快乐,林益。”

她动情说着,并把她藏在手后的东西交给了对方。

“我把我眼中最美好的风景都拍成了照片送给你。”

对方接下礼物,拆开精美的包装一看,竟是一本厚厚的照片集。

“谢谢你。”

对方矜持道谢,并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翻开了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照片都是关于黄昏,雪与流血的主题。

里面有她为他拍下的最美的黄昏,最肮脏的落雪,以及她自残留下的猩红伤口。

终于,对方身形猛地一震。

“要把这件事报告给医生吗?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否则,我也许会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这与你想要拯救我的心愿相悖吧?”

威胁似的话语包含着一股女孩身上散发而出的甜美气息轻飘飘地传进他的心里,分明他比她高出了许多,可那道近在咫尺的话语不禁让他的手猛烈一抖,照片集同时掉在地上。

他慌张地捡起来,当他直起腰抬头的一瞬,他仿佛看见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憎恶的表情。

他沉默着,又在她的注视下像逃一般地急匆匆离开了。


“种花……真是可笑的举措。”

“我讨厌花,我对花粉过敏”

“但看在他如此坚持的份上,我只好说白蔷薇,因为蔷薇花没有花粉。”

“我才不要种无聊的花,这种事根本就不适合我......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女孩坐在轮椅上自言自语着,最后推着轮椅消失在白蔷薇花房中。


“污浊了的忧伤,今日小雪初降。污浊了的忧伤,今日凛风造访。污浊了的忧伤,是狐皮衣的彷徨。污浊了的忧伤,在风雪中惆怅。”

“污浊了的忧伤,失却梦想。污浊了的忧伤,在梦中平静地迎接死亡。污浊了的忧伤,还在痛苦恐慌。污浊了的忧伤,隐没在暮色凄凉......”

女孩在医院的空地里用石子画了几个格子,独自一人玩起了跳房子游戏。

她的身形不像是一只灵动小巧的蝴蝶,而更像是蝴蝶断了半边翅膀,用剩余的力量支撑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

有限的格子数目与有限的空间无法阻挡她跳跃前进的脚步,因为她要前往的是终结幸福的彼岸。


“我的谢雨笑不会对我那么温柔,也不会那么关心我……我的谢雨笑是一个只在乎他自己的人。”

“而他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关心呢?他知不知道我对他的看法?我讨厌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总觉得、我的爱被他玷污了.....”

女孩不知在与谁激烈的争辩着。


“我认出了他,可他却说我们是在桥上遇见的,原来他那么不愿与我相认吗。”

“他和你很不一样了,这是为什么呢?我以为总算能见到你了,谢雨笑......”

“结果,他并不是你。”

在黑暗中,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流下了一滴眼泪。


看完日记,我回想起了在这个幻想世界中经历的种种一切,我不禁扪心自问自己:

你能保证十年后的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吗?回想过去,你与十年前的你是不是不大一样了?

人的大脑具有可塑性。也就是说,每个人在不同的环境中接受不同的刺激后将会形成不同的特性。

现在的你无法为未来做决定,现在的你既无法理解过去的你,而过去的你也无法理解现在的你。

那么,所谓过去与现在,能不能与“虚无”近似划上等号呢?

日记中详细记录了我的整个高中生活经历,而这些经历与我记忆中的经历却有很大的出入。

林雅说她已经学会了放下,她删掉我是因为她想彻底与她的过去一刀两断,她说她已迎来了新的生活,也再次鼓励我去追逐属于自己的生活与梦想。

高中的老师与同学们,虽然不曾了解过真正的我,但我也曾经真切的喜欢过他们。哪怕过去了很多年,我也深深地怀念着那段朦胧的时光。

何烟确实伤害了我,可她在高考结束后立刻找了我道歉。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总算是恢复正常。

毕业典礼上,我并没有落水。我仓促离开,则是因为我的家人突然倒下。

我记忆中的谢雨笑也根本没有落水而亡。他健康地活到了23岁。

记忆中所谓的“亲身经历”都是我幻想而出的产物。

记忆真假难辨,我在这个世界中经历的那些痛苦究竟都算作什么?

我的过去还有未来,都算作什么?

过去虚实难辨,未来崩坏坍塌。而现在,我仍止步不前。

晨曦拂面,缓缓而过,重回到阴影中去时,我已泪流满面。

时针指向午夜十二点,不知哪里的钟声被重重敲响,地平线的一缕光亮升起,我在初升的晨曦中十指交握,祈求上帝的宽恕。

“找、到、你、了。”

而一道带着笑意的陌生女声突然响起在我身后。

恐惧与寒意瞬时爬上我的背脊,来不及防备的我被戴着痴笑面具的魔女重重击中后脑勺。

于是,我失去了意识。


“嘻嘻嘻嘻,呀——你醒了。”

一睁开眼,嬉笑魔女那张怪笑的面具就摆在我面前。

“睡的还好吗?我都看到了哦,你做的梦一定是黑色的吧。”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又被关进了鸟笼里。

而我所在的鸟笼则摆在舞台的中央,一缕强烈的光芒打在鸟笼旁,而周围却昏暗无比,难以看清。

看样子,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文艺剧场。

“魔女,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怒声问道。

“想做什么?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她理所当然地继续说,“当然是摧毁你的理智啊。虽然过程出了些许波折,但结果还算不坏。”

“嘻嘻嘻嘻,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嬉笑魔女笑嘻嘻地走远了,消失在我看不见的黑暗那端。

世界再次重回寂静,我下意识地抱紧身子,蜷缩在鸟笼的最里端。

明知胡乱的思考只会加剧我内心的不安,可我仍然克制不住地陷入了回忆。

手表上的时间显示6:15 a.m.距离莎士比亚来找我只剩下不到13小时。


“谢雨笑?你说你是谢雨笑?”

女孩不停摇晃脑袋,似乎她刚刚听见的事实深深刺激到了她的内心。

“不、你怎么可能是他!你不是他,你绝对不是他!”

她对他大吼着,发泄她一直以来隐忍下来的所有怒火。

“你一定又在骗我!我讨厌所有骗我,把我当傻子看的人。”

但她的声音却越说越低,她甚至低下头,呆呆地杵在原地。

“我恨他们,恨你……”

“微微,你、没事吧?”而他试探性的张口问道。

见女孩低着头没有反应,他又试探性的上前一步,并捉住了她的手臂

“啊!”

与此同时,女孩瞬时清醒过来,她猛地抬起头,却见到了比末日更加绝望的光景。

“不要!不要过来!”

她拼命挣扎出对方的手,并迅速掏出了藏在病号服上的小刀进行反制。

“不要吃了我!”

“微微!”

对方惊呼一声,然而,女孩的刀子已经刺中了他的身躯。

“是我啊……”

血液溢出他的嘴角,像是一朵盛放的殷红之花。


“哎呀呀,你还在难过吗?”

打破此时沉默与寂静的是突然出现的痴笑魔女。

我对于她的出现毫不意外,因此,我只是淡淡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哎呀,别那么垂头丧气嘛。不如像我们一样把你的那些经历当做一个好笑又好玩的故事。”

她懒懒说道,不知她面具下的那张脸有没有在笑。

“而至于故事是真是假,根本没人关心。”

“真真假假都一样,重要的是遵循欲望与本能。比如,该高兴的时候就纵声大笑,该哭泣的时候就放声哀恸。喜怒哀乐,该由我们的感性掌控,难道不是吗?”

“只要能带来快乐的故事就是好故事。你是想说这个吗?”

“嗯嗯。”

“无论真假,该笑时就笑,该哭时就哭,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遵循内心,是吗?”

“嗯嗯。”

“感觉,这样,好悲伤……”

我转过了头,不愿再见到她。

她也感受到我的冷漠,耸耸肩,最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又留下我一人与那份绝望到痛彻心扉的回忆相伴……

太过安静无声的世界,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手表上秒针转动的声响。

还有十五分钟到早上九点。

太阳应该早就升起来了吧。

可惜,我见不到,也无法向任何人祈祷。


“我们俩很有缘呢……”

“我不会的,不会的,相信我。我们......还能重逢......因为,我们......不总是......很有缘......”

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无论有没有习惯适应这份昏暗,我的眼前始终横着他还未离去时的身影。

我曾经的执念是他,现在的执念也是他。

但……实际上,只是我不肯放过我自己罢了……


“还是尽快执行处决吧。”

“可她还没回来。”

“那家伙吗?肯定又是贪恋主世界的温暖有趣,不肯回来了,不用管她。”

“不行,必须要等到她回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一谢幕,要让我们每个人都亲眼见证。”

“说的也是,反正她现在也逃不掉了。”

两个魔女藏在阴影中低声讨论着,而另一个不见影踪的魔女殊不知已经悄悄来到她的身旁。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小女孩喜欢小男孩,小男孩知道小女孩喜欢她,但因为他们是朋友,小男孩便撒下了善意的谎言,但这却深深伤害了小女孩。”

“小男孩的心里也有靠独自无法愈合的伤口,但小男孩对此事绝口不提。直到有一天,小男孩不幸落水了,知道此事的小女孩不顾自身安全,急匆匆地跳下水中,救起了差点溺水身亡的小男孩。”

“小女孩希望小男孩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小男孩拒绝了。别扭的小男孩反而指责对方不该救他。”

“最后,小女孩逃开了。因为小女孩知道她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走进别人的内心,永远也不能被人信任与需要。”

“长大后的小女孩封锁真心,再也不愿信任他人。”

黑暗中,有人静静讲完了这个故事。

我移动早已麻木僵硬的双腿,从地上站起,看向来者——讪笑魔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每个魔女都诞生在不同的记忆中,因你当时的特异人格具象投影化而形成。而她们亲口讲述的故事则是她们诞生的起源。刚刚那个故事,则是我的起源。”

她站在唯一的光源中,抬起面具,向我展示她一半的脸庞。

“我……是另一个你。”

那半张脸几乎与我无异,但脸上的神情比我更加淡漠,宛如一朵不加任何修饰的纸花。

我看着这样的她,内心里渐渐升起了一股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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