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拿什么来介绍我父亲
也许是出生时捧住我的手
也许是教我说话走路时的笑
也许是送我上学许下来接我的承诺
也许是打骂我后第二天一地的烟裹
也许是烈日下汗湿的衣服
也许是斧子劈开活木的力度
也许是上梁架顶的小心翼翼
也许是下饭必须的二两烧酒
也许是我第一次离家时凌晨的行李
也许是来学校接我前匆匆刮胡子的刀
也许是我落考时东奔西走的背影
也许是夜里手中捏了又捏的车票
我想我的父亲应是这样
应该是重逢时酡红的脸
应该是花白的却蓬起的发
应该是接我回家时坚毅的手
应该是兴致高昂响亮的话
应该是拿到我孝敬时的推拒
应该是我恋爱时催我回家的一通通电话
应该是为我婚礼穿上的第一次正装
应该是迎接我的骨肉时的欣喜与焦急
应该是年岁见长佝偻的肩背
应该是平日里琐碎的吵闹与唠叨
应该是脾气古怪又黏人的小老头
应该是可以放下心来享享福的时候
而不是现在孤零零的山头
不是淋着霜气的乱草
不是堆垒起的石墙
不是压着的一捧素缟
他为儿女时
需得为父母姊妹打拼
他有儿女时
需得为妻子女儿打拼
他不曾读过几年书
一生在苦累和颠簸中度过
他吃了诸多人生苦
于是更希望子女平安喜乐
我读小学时
他翻着字典辅导我的作业
一页一页眯着眼很是费劲
我怕他的衣服弄黑了我的书
我念初中了
他骑着车载着我和我的包裹
一张一张的钱仔细地数给我
我嫌他麻烦愤愤地看向别处
我上高中了
他一间间教室地寻到了我
一眼一眼地望着表等着下课
我生气地看他灰扑扑地瑟缩
我长大了
他终于赌气似的放开了手
一夜一夜再也没来寻过我
他是否过着自由轻松的生活
那就请两旁的松搭起一顶穹庐
请天上的月织一个美梦
请虫儿们学我唱一支儿歌
请花儿们开一片平和
请草的根和他谈天解闷
请石头陪他下棋喝酒
请棺上泥为他盖得暖和
请山脚的风带来我的悔过
我想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