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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兮拢了拢前额的碎发，连同过肩的长发合在一处，手腕优雅地转了个圈，别在了脑后。从手袋里掏出一个樱桃红色的假发，扣在头上，借由地下室幽暗的灯光，在车镜子前一番比划。

顷刻间转身，顶着辣妹脸庞的易兮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一边快走，一便扯下裹在身上的外套，解开围绕在腰上的布裙，露出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和桃红色的超短裙。白色的抹胸裹着丰挺，桃红的樱唇下皓齿轻抬，冲着黑暗处，说了一个字：biu~

这是知衣第二次追踪失败。他扯开领口，不甘地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眉间的川字凝了起来。他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这偌大的商场地下车库里人影绰绰，易兮在人群里很扎眼，她肆无忌惮地直视着所有的目光，无所谓地走自己的路。

知衣此时倚在车门处，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走来的易兮，这灯红酒绿里，易兮这样的女子常见，逢场作戏他也是个中高手，但他心里有一块地方藏着那个人。他只记得一种味道，奶糖的味道，在女子的唇齿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小蜥蜴，你在哪里？”

01山中两年

知衣在车上悠悠转醒时，他又什么也看不见了。一个浑身烟臭的男人，把他从车上拽下来，狠狠甩在地上，告诫他识相些，别吵闹，不然要给他苦头吃。知衣说他看不见，男人大骂不止，要给他扔河里去喂鱼。

知衣却笑了，看不见多好，你是安全的，而且也不耽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男人发现知衣看不见却丝毫不耽误他行走，糊弄人一时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就把他卖给了没有儿子的一户人家。千里外的春城乔家乱做一团。

小满喜欢这个新来的男孩儿，带着他一起到后山摘果子、到河里网小虾、在自己院子里做木工。知衣话少，但脑子灵便，心灵手巧，学起这些可不在话下。

在山里住了两年，知衣教会了小满识字、英文还有画画。也学会了野外生存、种植和木匠。他间歇性失明也不知为何发病越来越少了。

乔家找到知衣，要把他带回春城，他是不愿意的。可听到爷爷说：“我老了。”他红了眼眶，踏上了回程。

小满的哭声嘹亮，满村都能听见。临走，把她养了很久的小蜥蜴送给知衣。知衣把脖颈上挂的犬齿送给了小满。

犬齿是母亲给戴的，虽然他从未见过母亲。父亲对自己有恨，他感受地出来，父亲对他只有冷冷的目光，再就是不让他摘下犬齿的呵斥。父亲的妻子不是母亲，尽管家族掌门的爷爷天天观望继母的肚子，但知衣知道，能接他回去是因为乔家没有添新丁。

他不愿意回去。否则，他也不会当年选择出走，随便走到哪都行。那天，父亲又喝醉了，指着知衣痛哭：“是你害了我的谷雨……”

02乔家风云

知衣说：“我回去可以，我的眼睛看不见，做不了什么事。”

“把我的养父母和小满安顿好了，要厚谢。”

爷爷都答应了。一个月后，爷爷拿来小满的一封信，说都很好，让他不用惦记，他们已经离开村子了，在城里住了下来。阿爸再也不用做活，阿妈也不用总受村里人笑话生不出男孩了……

可偏偏没有写他们在哪。知衣问了很多遍，爷爷说该告诉他的时候就说了。

知衣说：“你最好保她们平安。”爷爷说他知道，他不会傻到去触碰知衣的逆鳞，因为乔家以后要传给知衣，他就必须听从家族的安排。

十二年后，知衣成长成乔家的真正掌门人。

这些年，他挫败了旁支夺位，击溃了竞争对手，让乔家的资产扩张了整整十倍。爷爷临走前说：“我不会看错人。你身上有这种基因。”知衣还是找小满，爷爷让他断了念想，因为家族的利益永远高于个人的情感。就像当年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对知衣依旧如陌生人。倒是继母还多有温情，大概是没有子女的缘故吧。父子俩坐下来好好说话，是在父亲去了鹿儿岛回来。他叫住知衣，看着眼前这个眉眼与谷雨无异，身材又如自己高大的儿子，他要和知衣聊聊。

这么多年，知衣在等他开口，这种心理准备做了很多年。真正到来的时候，知衣的心还是忐忑不安，就像他离开小满的那天。

“知衣，我心里无法接纳你，到现在也是。”父亲痛苦地低下头。

“理由呢？”知衣克制着声音的颤抖。

“因为谷雨，你的母亲，我最爱的人，却爱而不得。”知衣捏紧双手，等着父亲的叙述。

“你母亲，是谷氏的继承人，母系种族只能留下女孩儿。而你，是男孩儿。”父亲缓缓地说着，眼中渐渐有了光。

我与你母亲一见钟情，她的眼睛就像东山上升起的太阳，散发着纯净的光芒。她是逃婚出来的，没有接受氏族安排的婚配，是要被家族追踪的。我们躲在鹿儿岛，好不容易生下了你，为了保护你，她选择了被氏族带回接受惩罚。我知道，惩罚就是死，这么多年了，我没有打听到你母亲任何的消息，她应该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知衣看着父亲，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你，实在，无能。”

父亲石化在地，看着儿子愤怒离去的背影，他接着泪眼滂沱。继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我们的十二年之约到了，感谢你的庇护，不，我更该感谢谷雨，你把保护不了她的遗憾投射到了我身上，才在当年我被同族迫害失了身的时候救了我。你这么在意知衣，为了他，你早早做了绝育，你应该告诉他。”

03寻找之途

商业版图知衣开疆拓土，但感情世界空空如也。当年的小蜥蜴，被制作成标本，放在知衣的床头柜上，看到它，知衣眼里飘起难掩的温柔。“小蜥蜴，小满，只要你还活着，我一定能找到你。”

易兮从后面环上了阿妈的腰，阿妈伸出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我闻到豆干的味道了。”易兮把豆干塞到阿妈口中，俩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阿妈，你放心，我现在做着两份工，不久我们就能攒够移植视网膜的钱了，很快你的眼睛就能看见了。”

“我想起知衣了，那孩子小时候经常看不见，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那么小的孩子，就忍受那么大的痛苦。”

“阿妈，我们不再提他，我们宁静的日子就是因为他成了现在的样子。”阿妈摇了摇头：“别嘴硬，那颗犬牙你还留着呢。这件事不是知衣的错。”

易兮躺在床上，掏出了那颗犬牙，泪水涌了出来。“哥哥，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家遭了什么样的变故。一群人围着我们，把我们赶去了城里的楼房，还逼着我给你写信，天天找人看着我们。阿爸回了趟山里拿他的木工工具不久，家里就着了一把莫名其妙的火，阿爸死了，阿妈眼睛瞎了，小满这条腿……”

“姑娘，我约了林语素。”易兮的对面站了一位气质非凡的女人。“您稍……”的话音未落，女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易兮伸出右手，直接摁上了女人的人中穴，在女人缓缓睁开眼后，她不容分说地塞了一块奶糖，喂上了一杯水。

女人向她露出了感激之情。叫林语素来，就说谷氏来了。女人坐在易兮的座位上，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阿妈，哦，董事长，您怎么来了。”

易兮跟阿妈说起谷氏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犯起病来的症状让她想起了知衣。她知道，知衣已经是大财阀了，她知道知衣过得挺好就行了，两个世界的人，她也不想自己的家人再受什么样的连累。但知衣也号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网络上没有一张他的正面照。

谷氏把易兮收在自己身边当助理，踏入谷氏偌大的宅院“谷仓”，易兮心里欢呼雀跃。那就是她的童年，有山、有水、有树林、有茅屋，还有一间雕刻房。谷氏对易兮的要求是要陪着她玩，还有定期供应奶糖。谷氏的雕工让易兮叹为观止，在石子上、动物骨头上雕刻一些原始氏族的花纹，写着看不懂的文字，但每一个都是艺术品。

“来，小兮，挑一个，送给你。”易兮连忙摆手：“不不不，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算起来，你还救过我呢，送什么都不过分，我把这个送给你。”她解开手腕上一串手环，给易兮戴上。手环中间有一颗雕刻精细的牙齿，那个图案如此熟悉，难道是……

易兮掏出了那个犬齿项链，放在一起，果然，图案完全一样！旁边的谷氏眉头紧皱，夺过那颗犬牙，看着、看着，人却“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04我想起来了

“放过我的孩子，我跟你们走！放过他！”谷氏从噩梦中惊醒，唇齿间奶糖的味道化开，她终于清醒了过来。那段被萨满的咒语封印的记忆被打开。她就是谷雨，被带回氏族的她要免受灼刑，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放弃过去，安心做回氏族的首领，族内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否则谷氏氏族未来的发展堪忧。

为了种族利益，谷雨逃过了一劫，但那段记忆被封闭了起来。十几年来，谷雨带领着氏族，励精图治，不但回到了巅峰时代，还超越了巅峰。在族内，谷雨就是神，没有人敢提及族长的过去。谷雨不提婚配之事，一心做事，后来在家族的逼迫下收养了语素，且培养成才，她就成了幕后闲人。若不是语素坚持让她出山转转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是绝不会离开她的大本营。

定格了知衣的身份，谷雨也想起了那个爱他如命又唯唯诺诺的男人。毕竟深深爱过，在知道了知衣父亲结婚到离婚的经历后，她沉默不语。

“小兮，乔家欠你的必须还，这个得让知衣还。”谷雨斩钉截铁地说。

“语素，帮我约见乔氏集团的董事长乔知衣，谈木工坊的事。”原来，三年前，知衣曾看中谷氏氏族木工传统工艺精湛，想要开辟木工坊，当时联系过氏族的人，谷雨不愿意技艺外流，没有答应。现在来看，都是自家人，有些事该谈谈了。

得到谷氏消息，知衣知道对方是长辈，便约好到谷仓拜访。他开着车，叮嘱好坐在旁边的助理，这个做傀儡的助理现在已经驾熟就轻了。他颇有范儿地点点头，一副贵公子的气质。

到了谷仓，知衣看到谷雨，他下意识地要鞠躬问好，又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一下子警醒过来。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木工坊的事谈得很顺利，知衣站在傀儡背后，像是一座雕塑。

可当他瞥见那个端着茶来的女孩时，他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儿。是她！他曾经在豆干摊那撞见过她两回，却每每都失去了她的影子。豆干是小满最爱吃的东西，他对爱吃豆干的女孩有着莫名的好感和希冀。

女孩放茶的刹那，一条项链从脖颈中滑落出来，站着的知衣什么也顾不得了，上来抓住女孩的手，不容分说地扯住那条链子，眼里渐渐地蓄满了泪，“吧嗒”滴到女孩的手上。

“小满？小蜥蜴？你是小蜥蜴？”他激动地叫了出来。易兮也有些绷不住了，她低着头掩饰着红了的眼眶，缓缓抬起头，对上了知衣的眼，是他！他不是那个跟踪她两次的登徒子吗？！她冷下脸，没做声。

“小满、小满，我是知衣哥哥！”旁边的助理彻底蒙圈，说好了的戏怎么换了主角了呢？“我跟了你两次，我觉得你好熟悉，小满，真的是你！”

05相认

旁边的谷雨看着这个突然跳出来的男人，端详着他的眉眼，那不就是自己吗。她心里暗笑这孩子的心眼挺多，又心疼他这些年遭遇了什么才让他这么小心，还笑他归根结底还是个谈及情感就绷不住的直男，和他爸爸一样，真的太像了。

她按捺不住激动又忐忑的心，从知衣手上挣过了那条犬牙项链，幽幽的说：“这是我的。”

沉浸在欣喜和兴奋的知衣没有反应过来，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谷雨。

“这是我的，是我做的。看，这里还有。”谷雨拿出了一样图案的手环，“你看，一样吧。只是，当年我给乔春秋。”

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让知衣不知所措。“妈妈？你是妈妈？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的！”

许久许久……

一家人围炉煮茶，易兮掏出了一块知衣久违的奶糖，聆听着、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兜兜转转，一家人一定会再相遇。知衣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了妈妈、有了爱人、有了妹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当乔春秋的电话掉落在地上的刹那，他人如弹簧般跳了起来：“买到春城的飞机票，立刻！马上！现在！”

06后记

“阿妈，我找了你们十二年，老天护佑，我们终于相见了。”知衣跪在阿妈面前，泪流满面。“知衣啊，不要难过，不要愧疚，没有那场火，你阿爸也活不过半年，他的病犯了，绝症，只有半年的寿命，这都是命。看，现在不都好了吗？”

“阿妈，我发誓一定让您看到易兮出嫁的样子……”

“我信，我们家知衣说什么阿妈都信。”

知衣又多了一个妈妈，爱他如初。易兮腿上烧伤的疤痕也被去除掉，和心里的伤一样被治愈。

木工坊建起来了，乔春秋站在谷雨身边又扇扇子又倒水，现在，他们之间没有障碍了，谷雨的使命已完成，语素成了氏族的首领，谷雨终于自由了。于是，按下惩罚乔春秋的开始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