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河流弯弯曲曲,生活是人生的其中一条支流。它有时美的像罂粟花,让你措手不及,有时又丑的像癞蛤蟆,让你不得不退避三舍,只想驻足远观。
生活总是在有意无意间百转千回,让我们不得不相信缘分和天意,我有时多想问问生活:“你究竟要把我们逼迫到何种境地,你才会善罢甘休?”
经手过无数案子,本想着自己的心已经麻木,可面对被生活逼迫,让已经83岁却不得不向生活反抗的他,我的世界竟大雨滂沱。
第一次见面,在庄严的法庭,只是我们是面对面。我一直默默的注视着他,他有着和其他农村老人一样安详的脸,浑浊的眼睛充满了泪水,我不知道那是伤心的眼泪还是病理性的溢泪,他不时的抬起满是皱褶和长满老年斑的右手去擦拭眼角的泪花,擦完又怯怯的看着我们,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我的心里涩的难受。
我仔细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卡其布外套,一条农村集市随处可见的廉价休闲裤,裤脚上的缝边已经全部散开,看样子已经有些年月,脚上一双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解放鞋,鞋帮已经开裂,鞋头有一个拇指大的窟窿,第一个脚趾头从里面伸出来,自由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老实巴交的一个朴实老人,硬被生活活生生的往绝路上逼,我突然想大声的痛斥生活,痛斥它的不公与不开眼。
他已经有些耳背,开庭时对于检察官的提问时常听不清楚,都是旁边的年轻法警在他耳旁大声的给他重复,每次听清后他都充满感激的对法警笑笑,他每一次笑都像根刺扎在我的心上。
终于还是问到为何最终走上了犯罪道路,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说到家中上门女婿好吃懒做又嗜酒如命,醉酒后时常打骂一家老小,终于在十年前与女儿离婚,本以为可以还家中一个安宁,谁料他三天两头醉酒后回家闹,将家中所有值钱物件一一损坏,他看在两个外孙的份上一忍再忍,逢年过节还不时喊女婿回来与外孙团聚。
事发当日正值中秋节,他如往常一样喊女婿回来,女婿回来时他正拿着菜刀准备杀家中唯一的鸡,喝的醉醺醺的女婿一进门就开始大吵大闹,又要把家中刚买的电视剧砸坏,他连忙上前去拉,那是他攒下政府每月给80岁老人400块补贴的钱才买回来的,女婿不依抢过他手中准备杀鸡的刀朝他砍去,他连忙躲闪,刀砍在了柱子上。醉酒的女婿没有站稳直直的摔倒在地上,额头流了好多血,他上前去扶,女婿甩开他的手叫嚣着要把他们全家杀死。
此时忍让了多年的他,恨意突然像火山一样爆发,怎么压也压不住,他转身拿起挂在柱子上的刀就朝女婿的头部砍去,他像疯了一样砍个不停,直到听见外孙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才醒悟停了下来,他冷静的安排好家中一切,便到派出所自首。
说完整个过程,他又深深的叹了叹气,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赶紧低下头抹去,我不知道生活还将如何逼迫这个被磨的满是沧桑的风烛老人,如果可以我多想去拥抱他,第一次我的心没有和公诉人在一起。
庭审结束后,我回到住处忍不住嚎啕大哭,我不知道我究竟哭什么,就是心里无比的难受。后来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每人凑了两百块钱交给看守所的管教,给他充当伙食费,对于其他我们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毕竟他触犯了法律,一切也终将由法律来审判,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座城市的阳光能够温暖到他。
生活的春天总会隔着海,人生的棋盘兜兜转转,尽管我们都明白生活就是左手毒药,右手解药,但我还是希望无论生活将我们逼迫到何种境地,我们仍然拥有一颗期待着春暖花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