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藏

      短篇奇幻小说

        2130年9月28日下午2点,周士杰与陆梦遥这对神仙眷侣正在攀登珠穆朗玛峰。突然,周士杰听到陆梦遥惊呼:“啊!大傻!快来!”周士杰情知不妙,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一激灵,顿时起了许多鸡皮疙瘩,难道……他心里着急,想急速赶到陆梦遥身边,可是怎么也快不起来,厚厚的太空服,笨重的登山靴,背上一包胀鼓鼓的登山用品。虽然这儿海拔接近六千米,但离他们的营地不算太远,也没到最艰险的时候。不过珠峰上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风险!这一点他是明白的。他连滑带爬,终于到达陆梦遥身边,见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随即关切而又紧张兮兮地问:“小乖乖儿!怎么啦?吓死宝宝啦!”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平复一下心情。陆梦遥身材娇小玲珑,一张娃娃脸。周士杰高大威猛,爱运动,一身腱子肉。私底下周士杰叫陆梦遥“小乖乖儿”。陆梦遥昵称周士杰“大傻”。她认为周士杰四肢发达,必定头脑简单。周士杰不服,提出抗议:“科室里的护士妹妹都说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还说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集帅气与才华于一身,叫我‘周大帅’,常在我面前犯花痴。只有你不识货,偏偏叫我‘大傻’。你也应该叫我‘周大帅’”。陆梦遥对此嗤之以鼻,绝不改口,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大傻!你看。”周士杰顺着陆梦遥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远处银白的雪地上,有一只乌白乌白似手非手的东西。

      “何首乌?”周士杰想逗一下陆梦遥,信口胡咧咧。

      “冰天雪地的,何首乌个头啊?!”

        “别人丢的玩具?”

        “不像。”

        “熊掌?”

        “呸!正经点儿!”陆梦遥装着生气的样子。

        “难道是……”周士杰指一指自己的手。

      他俩都是医学博士,从事临床工作多年,见过太多生死,即使是死人的手,也不会害怕。况且,攀登珠峰,随时会有危险,他们是知道的,而且也有心理准备。他俩相互掺扶,慢慢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扒开雪。没错!确实是一只人的手。凭经验,他们推测:一定是刚过去不久的暴风刮走了积雪,露出了这只手。他们将羽绒手套换成皮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扒雪,渐渐地,一具完整的女尸出现在他俩面前。女尸面部表情平静,左侧卧,举着右手。这不像登山途中突遇极端天气遇难的姿势,反倒像……他俩百思不得其解。凭医生的直觉,他们认为这是一具有研究价值的冻尸。顾不了深究,他俩迅速商定:放弃攀登,打道回府。周士杰决定背冻尸下山。他知道,这将是一段艰难的旅程。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用尽全力,将又硬又重的冻尸背起来。周士杰只比冻尸高十公分,为了不让冻尸的脚拖地受损,他只得将冻尸背高一点儿,而这样周士杰的双手只能紧紧箍住冻尸的脚弯,躬身前行,开始缓慢的下山之旅……每一步都那样的沉重而艰难,每一步都是在与死神较量。在松软的雪地上向下行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得走稳走实,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甚至跌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汗水与雪水交织,模糊了视线。他只能依靠着陆梦遥的指引,一步步向下挪动,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突然,周士杰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他和冻尸都向前滑行了一大段。周士杰全身沾满雪,忍着疼痛,吃力地爬起来,准备再背。陆梦遥示意周士杰停下。她拿出睡袋,叫周士杰帮她把冻尸装入睡袋,再装入一些雪,然后用绳子套住睡袋口,将绳子搭在肩上,拖着睡袋前行。这样可比背轻松多了!

        “小乖乖儿!真聪明!你是怎么想到的?”周士杰感动而又佩服地问陆梦遥。

        “从你刚才摔倒滑行想到的。”

        周士杰心疼陆梦遥,抢过陆梦遥肩上的绳索,拉着睡袋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走去……

        到达营地已是凌晨,他们顾不上休息,马上返程。

        “小度!回医院。”刚一上飞机,陆梦遥就迫不及待地吩咐。

        “好的!小乖乖儿。”机器人小度发出稚嫩的童声。

        “小乖乖儿不是你叫的。叫主人。”陆梦遥批评小度,同时盯了一眼周士杰,埋怨道,“叫你说话注意场合你不听。看嘛!”周世杰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好的!主人!可以起飞了吗?”

        “可以!”

        无人驾驶直升机升空。

        “小度!请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飞行速度调到最快。”

        “好的!”

      直升机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周士杰和陆梦遥运回一具冻尸的消息瞬间传遍医院。

        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他们是吃饱了撑的;有的说他们是脑壳进水了;有的说他们是疯啦;还有人猜测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报警……当然,胡乱猜测的人并不是真正的专家教授,那些真正从事医学研究的人要么静观事态的发展,要么上门询问,以表关心。当得知真相后,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纷纷到实验室一探究竟。

        院长朱耀金是肝病专家,在肝病领域极具权威,而且相当重视医学研究。他到实验室认真仔细地查看了冻尸,听取了周士杰和陆梦遥的汇报。

        “你们有什么想法?”朱耀金问周士杰和陆梦遥。

        周士杰见陆梦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便大胆地说:“从死者埋在雪中的姿势看,不像是意外遇难,倒像是自己把自己埋起来的。其中的原因,正是我们想探究的。”

        朱耀金点点头,接着问道:“有什么打算?”

        周士杰知道院长心中一定有了安排,便说:“听院长的。”

        “马上解冻,然后用高级智能医学机器人对她进行全身体检,不留任何死角。”朱耀金说完便匆匆离去。

        2130年,B超,CT,胃镜,腹腔镜等等已经被淘汰几十年了,一个高级智能医学机器人,就能把人所有器官的功能性病变检查出来。

        得到院长的指示,周士杰马上着手解冻,他将冻尸放入高级智能恒温箱,设置好各种参数。智能机器人每时每刻对冻尸的变化进行监测、记录,并及时除湿。七十二小时后,冻尸上的冰雪全部融化,变成常见的尸体。她的皮肤有许多皱折,颜色从乌白逐渐变黄。这时,需对尸体进行全面彻底消毒。防腐工作精细而周密,哪怕一条皱折没有处理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周士杰在实验室连续工作了四十八小时,才完成防腐工作。又经过一百六十八小时,尸体皮肤的皱折消失,体表恢复正常。高级智能医学机器人开始对尸体进行全面检查,检查报告很快出炉:女,生命体征停止于2022年,53岁,161cm,55kg,肝癌三期,肺、胃、脑、肠均有肿瘤,其它器官无异常,无流行病毒携带,无基因突变,未受核辐射。

        看过周士杰递上的检查报告,朱耀金深深地叹口气道:“唉!一百多年前,这确实是不治之症啊!在今天,可是小菜一碟呀,药到病除!”

      “是啊!今天看来是小病,但在当时,无论对于病人,还是他的家庭,都是毁灭性的灾难!”周士杰感叹道。

      “她把自己冷藏在冰雪里,肯定是寄希望于医疗技术高度发展的后世能创造奇迹!你是冻伤治疗专家,看你能不能创造奇迹?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会举全院之力协助你。我院不行,求遍全网专家,也要协助你!大胆尝试吧!”

        院长的话给了周士杰莫大的鼓舞,他决定放手一搏。

        陆梦遥醒来,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一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她起床轻轻走进卧室,见周士杰还在电脑上专心致志地查看资料。她从身后轻轻搂住周士杰的脖子,将头靠在周士杰肩上,温柔地说:“老公!睡吧。”

        周士杰拉开陆梦遥的手,转身搂着陆梦遥,调侃道:“小乖乖儿!是不是我不在,你睡不着啊?”

        “是啊!听不到你的鼾声,确实睡不着。”陆梦遥撒娇道。

        “我就知道,没有我,你是睡不着的。”周士杰带着得意的口吻说道。

        “别臭美啦。没有你,我睡得更香。人家是担心你天天熬夜,身体受不了。”

        “别担心,小乖乖儿!你的大傻身体棒棒的!没事!我马上就完,你先去睡,我一会儿就来,乖!”说罢在陆梦遥脸上亲了一下下。

        “好吧!我去睡啦!不准再熬了哟!否则,我会生气的!工作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好的!小乖乖儿!我知道啦!你去睡吧!”

        陆梦遥恋恋不舍地走向卧室,跨出书房时,回头深情地望了望周士杰。周士杰举起双臂,展示了一下健美的肌肉,然后给她一个飞吻,微笑着向她摇摇手。

        复活百年冻尸,全世界从未有过。周士杰查遍全网,能参考的资料少之又少。他只能靠自己的知识储备和临床经验,试着做一套方案,来解决这个世界级难题。当然,他的方案也征求了他的博导老师和医院专家团队的意见,得到他们的一致认可后,周士杰开始工作。冻尸解冻后,依然不能放置在自然环境中,只能继续留在高级智能恒温箱里。智能机器人的实时监测数据,每天都是密密麻麻几十页,周士杰查看、分析这些数据,每天都到凌晨。跟踪监测两周,各项数据稳定,周士杰给尸体注入人体细胞再生因子。两个月后,高级智能医学机器人检测到尸体内部有细胞活跃。三个月后,细胞活跃频繁。这时,尸体具备了移出恒温箱的条件。周士杰将尸体转入重症监护室,开始用药和输入营养液。智能心脏起搏器和呼吸机开始工作。就像汽车打燃了发动机。然而,运行结果并不理想。尸体毕竟在雪地里埋藏了一百多年,血液凝固了一百多年,现在虽然融化了,但由于水分大量流失,血液很粘稠,对血管壁的压力很大,细胞没有活性,骨髄也没有恢复造血功能,这就需要将血液抽掉一部份,然后输入新鲜血浆。就像一潭沉积了一百多年的死水,乌黑发臭,水面满是垃圾与白沫,需要抽掉死水,清除垃圾,注入新鲜活水,潭水才会鲜活一样。经过化验,死者属Rhnu||血型,人称“黄金血”,比“熊猫血”还稀少,是极其罕见的血型,全世界只有极少数人拥有。不但医院血库里没有,查遍全网血库,也没有。这可把大家急坏了。向全社会发出献血倡仪,来献血的人排起长龙,但没有一个黄金血。急!急!急!怎么办?!医院只得动员全体员工参加血型检测。万幸!全院检测出一个人属黄金血,她就是陆梦遥。这让周士杰既惊喜又意外。惊喜的是终于找到了适配的血型,意外的是竞然是自己的小乖乖儿。

        陆梦遥要求献血400㏄。周士杰对陆梦遥太了解啦:她的身体根本不适合一次献血400㏄,量太大,不利于她的健康。周士杰私下劝陆梦遥:“小乖乖儿!你献血是好事!我全力支持!也佩服你的勇气。但是,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经常感冒,可以少献一点儿,200㏄即可,最多300㏄。等六个月后,咱们再献一次。”

        “200㏄不够啊!病人能等六个月吗?”陆梦遥反问。

        “我们会继续寻找血源。你还是先献200吧!”周士杰没有正面回答。

        “献400,没关系的。”陆梦遥坚持道。

        “你个头儿本来就小,400献了就更小,小,小,小,小到我都看不见你啦。”周士杰一边比划一边装腔作势地说道。

        “哈哈哈!你笑死我啦!献血个头儿会变小吗?你真是大傻!”陆梦遥笑弯了腰,她不想再争辩了,于是笑着回答,“好吧!我的大傻!都听你的!”

        一向对周士杰言听计从的陆梦遥,这次可没听他的。她偷偷献血400㏄。周士杰事后才知道,既心疼又感动!天天给陆梦遥做营养餐,细心呵护着她。

        输血后第二十周,尸体的脑电波开始出现波纹。这个周五下午六点,周士杰查完房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尸体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动啦!动啦!”周士杰欣喜若狂,将身边的助手抱起来,转了两圈,然后飞奔回家。他要将这天大的惊喜与陆梦遥分享。这是他们共同的梦想,共同的期盼,共同的事业。这上百个日日夜夜,陆梦遥支持他,陪伴他,协助他,同他一起累着,熬着!家里的事没让他操过半点心。他在实验室不回家,陆梦遥把可口的饭菜送到实验室,收回一堆脏衣服,从未抱怨过。今天,有了突破,有了惊喜,怎能不同她分享呢?!

        周士杰还未跨进门,就不停地喊:“动啦!动啦!”

        陆梦遥听到喊声,赶紧从厨房出来。周士杰将她一把抱起来,在脸上“啵啵啵啵”接连亲了好几下。

        “什么动了?”陆梦遥茫然地问。

        “手!手!手动啦!”

        “谁的手!”

        “我们拉回来那个!”周士杰做了一个绳子在肩上拉的动作。

        陆梦遥瞬间明白了,兴奋地喊道:“啊!真的?”

      “真的!”

        陆梦遥也很激动,双手捧着周士杰的脸,也是一连串的亲。

        朱耀金得知尸体手指动了的消息,急忙赶来监护室。他紧紧抓住周士杰的手,嗓音有点儿颤抖地问:“动了?”

        “动了!”

        “真的?”

        “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祝贺!祝贺!”他又似乎不放心,端一根凳子,坐在病床前,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尸体的手。足足有两小时,他才终于亲眼看见尸体的手指又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来和周士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很久!很久!

        朱耀金终于平静下来,松开周士杰,望着他的双眼,严肃而又期待地说:“这只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后面的路还很漫长。我们一起努力!细胞开始活跃,癌细胞也会活跃,为减少它对机体的伤害,我开始对它用药。”

        “尸体”的手指发生轻微颤动,证明她有了生命的迹象,那“尸体”就不再是尸体,而应该叫病人。三个月后,病人体内的癌细胞全部消失。人体细胞再生因子持续作用,加上药物治疗,营养补给,精心护理,病人的各个器官开始逐渐恢复功能。就在大家满心欢喜,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一盆冷水浇得大家透心凉。病人的肝脏以前受损太严重,现在罢工了,体内的毒素排不出,只能依赖机器。可是机器排毒不彻底,也不是长久之计。试了试合成肝,不但效果不理想,身体还排异。用动物肝吧,没有找到黄金血的动物。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黄金血人肝移植,去激活病人的肝功。就像汽车轮胎破了,需要用一块橡胶皮去补上,轮胎才能使用一样。虽然只用一小块,但是对人体还是有伤害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陆梦遥身上。陆梦遥献血不到6个月,连第2次献血的时间都未到,身体还比较虚弱,现在做肝移植,对她来说,风险不言而喻。然而这是他和周士杰共同的事业,共同的期盼。她多么渴望成功!脑子里两个声音交替呐喊:做!不做!她失眠了,整整两个不眠之夜……她终于艰难地做出选择:立即手术。全院为之感动。全网为之点赞。然而,周士杰却很纠结,毕竟是自己心爱的老婆啊!虽然他们都曾宣过誓:志愿献身人类的健康事业。但是,当面临艰难抉择的时候,也会有瞬间的犹豫和纠结。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啊!

        “小乖乖儿!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过一段时间再手术吧!反正有机器维持,迟点儿也没关系。”周士杰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我等得了,病人等不了啊!马上做吧!”陆梦遥态度很坚决。

        “可是你的身体……”

        “老公!不会有事儿的!你放心吧!我能坚持!”陆梦遥安慰着周士杰。

        “可是我担心呀!”周士杰依然不放心。

        “别可是可是的啦!大男人别磨磨叽叽,再磨叽,我可要生气啦!”陆梦遥装出要生气的样子。

        周士杰一把揽过陆梦遥,紧紧地搂着,尽量不让自己滚烫的泪夺眶而出……

        手机铃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周士杰,他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号码是科室值班医生张昊的。他赶紧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张昊急促的声音:“周主任,病人高烧,我们用了药,依然退不下来。怎么办?”

        “我马上来!”周士杰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医院赶。

        “39.5度,一直降不下来。”张昊见到周士杰,立即汇报。

        “马上检查。”周士杰吩咐。

        “好!”

        通过验血和智能机器人检查,得知病人是术后感染引发高烧。外加老细胞不欢迎新移植进入的新细胞,两“军”正在鏖战。还有疼痛。导致高烧持续。

        “我们能做的就是抗菌治疗,用免疫抑制剂减小排异反应,按规定使用退烧药。外用湿毛巾敷病人额头,用酒精擦试病人手脚。病人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主要还得看她自身。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周士杰面色凝重地对张昊和护士说。

        “但愿她能挺过去!”张昊说,“我马上去调整用药。”

        “我会一直给她敷和擦试。”护土妹儿说完,下去准备。

        病人体内,抗生素和细菌在战斗,新老细胞在对抗。不用退烧药时,盖上几床被子,病人都冷得发抖;用上退烧药,病人又大汗淋漓。而她的大脑中,恶梦不断:一会儿梦见一个身长八尺,目光如炬,青面獠牙,面色狰狞的家伙,拿着寒光闪闪的大刀追着手无寸铁的她,她跑啊跑啊,可是怎么也跑不快,眼看就要被追上……一会儿,她又梦见老公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儿子在旁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爸爸,她扑上去,一边摇老公的身体一边喊,见亳无反应,便放声恸哭……一会儿她又梦见自己独自一人站在冰山顶上,冷得瑟瑟发抖……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光着头在烈日下行走,汗水像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滴,嘴巴又干又渴……最后她梦见了故乡,看见爸爸妈妈在美丽的滨江路上行走,她正要上前打招呼,爸爸妈妈又突然不见了,她心急如焚,哭喊着四处寻找……

        病人口中先后发出“嗯……啊……救命……老公……冷……水……爸爸……妈吗……”等呓语。

        39.2度……39度……体温开始缓慢下降。直到第三天,病人的体温终于降到了37.5度。所有人都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家的眼中都布满了血丝。

        又过了半年,在一个黎明,病人突然睁开了她闭了一个多世纪的双眼。

        病人睁开双眼的消息,智能机器人马上通知了所有相关人员。大家顾不上洗漱,起床就直奔重症监护室。周士杰夫妻来了,朱耀金来了,重症监护室的所有医护人员来了。他们围在病床前开心地笑啊!互相的拥抱啊!内心的愉悦无法言表。奇迹!世界奇迹!而他们是世界奇迹的创造者、亲历者和见证者!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愉悦呢?要不是在病房,他们真想呐喊,真想蹦啊跳啊!

        病人看看周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智能机器人上显示的各种数据,茫然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天上还是人间?”

        众人笑得更加灿烂,周士杰回答:“这是医院。”

      病人疑惑地问:“我怎么会在这儿?这不是梦吧?”说完,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

      “你怎么会在这儿得问他。”朱耀金指指周士杰,“你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病人眼睛使劲往上翻,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周士杰微笑着拍拍病人:“现在不用想,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说完,领着大家走出病房。

        “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还未达到正常值。器官修复继续进行!能量也得跟上。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朱耀金一边走一边指示周士杰。

        “好的!院长!我一定全力以赴!”

        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逐渐正常,精神也越来越好。周士杰心情愉悦,走路也倍感轻松,太阳好似在向他微笑,鸟儿好似在对他歌唱,就连狗儿对他汪汪叫,他也觉得是在向他问好。

        百年冻尸复活的消息火遍全网,也震惊了医学界。周士杰成了网红,要求采访他的记者络绎不绝,他一 一谢绝。要求参观学习的同行,他以病人不方便为由婉拒。

        周士杰觉得和病人深入沟通的时机已成熟。他请陆梦遥一块儿,因为他认为女人之间有天生的亲近感,特别是温柔漂亮的女人之间。陆梦遥今天特意化了淡妆。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病人正坐在床上吃东西。见他们进来,病人赶紧停止吃,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病人已数次见过陆梦遥,对她比较熟悉。见她今天格外的端庄娴婌与美丽,更加地喜欢。陆梦遥在病人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姐姐。今天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

        “那就好。”

        “你快告诉我,我是怎么到这儿的?每次问周医生,他总说忙,不告诉我。”

        陆梦遥给她讲述了在珠峰上发现她,并把她带回医院救治的详细经过。

        病人听后连声说:“谢谢!谢谢!”脸上泪水涟涟。

        “姐姐!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

        “这段时间我努力回忆,离家前后的事我大部分能记起,再往前的事就有点儿模糊了。”

        “给我们讲讲。”

        “好!”

于是,病人开始讲述:

        “我叫袁缘。家住长江边的一个小县城,有一条滨江路,很长很宽很美,一年四季树木都挺茂盛。每天晚饭后,市民们喜欢到滨江路散步。我从粮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粮食加工厂当化验员,后来下岗了。我的丈夫是一名教师。我们有一个儿子。下岗后,我开了一家小卖铺。我们的生活虽然不富有,但衣食无忧,一家人和和美美,温馨而甜蜜。我们的幸福生活后来被打破了。一场席卷全球的疫情,使各行各业的经济都不景气,儿子大学毕业后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而我又检查出肝癌晚期。医院要求我立即手术。几十万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费,我们怎么承担得起啊!老公和儿子决定卖房为我手术,我坚决不同意。我知道:即使手术也不一定救得了我。我见过太多手术后不久便离世的病人,最后是人、财两空。我不愿拖累我的家人。我的丈夫和儿子哭着求我去手术,我以绝食抗争。有一天,趁他们不在家,我留下一封信,离开了家,一路向西。我怕他们查到我的行踪,我没带手机,专捡偏僻的路走。”

      “你还记得信的内容吗?”陆梦遥急切地问。

        “大概记得。”

        “说说。”

        “嗯!”

“亲爱的老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但你不要悲伤,千万不要悲伤!跟你在一起二十多年,你无微不至地关心、呵护我,我觉得很温暖很幸福。生病以后,我也焦躁,也乱发脾气,可你总是乐呵呵的,故意逗我开心,对我无尽包容和忍耐。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和儿子千万别找我,也找不到我。我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离去。这是我的选择,而且不后悔。这样对你,对我,对儿子都好。你和儿子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和愧疚。让我安静地,坦然地离开,比让我受病痛的折磨更好。我死后,你好好找一个爱你的人,体验一下被关心,被呵护,被疼爱,被照顾的幸福滋味!弥补我留给你的遗憾。看不到儿子结婚生子,我很遗憾!但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他,替我了却心愿。同时我也相信你会照顾好我的父母,我相信你能做到!

        永别了,亲爱的老公!永别了,亲爱的儿子!永别了,生我养我的父母!永别了,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朋友!虽然舍不得,但我没有遗憾!我将去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在那里看着你们!保佑你们!

                  爱你的袁缘”

        “时间不记得了。”袁缘歉意地看着陆梦遥。

        “太感人啦!”听完袁缘的信,陆梦遥眼泪婆娑地看着周士杰。

        周士杰眼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你是怎么到达珠峰的?”

        “我不分白天黑夜地走。翻了很多山,过了很多峡谷,渴了捧山里的泉水喝,饿了摘野果吃,买最便宜的饭,住10元一宿的驿站。有时一个人走,有时和驴友一起走,有时好心的司机载我一程。我看到过最美的风景。”

        “有多美?”陆梦遥好奇地问。

        “我无法用语言描述见到的美,反正我当时就想大喊,想对天喊,对山喊,对我的丈夫和儿子喊,喊他们快来看这绝世美景。我走在一个很窄很窄却又弯弯曲曲的峡谷中,两山的距离不到十米,将两山拉拢,完全能吻合。山尖直插到云里,崖壁像刀砍的一样,陡得很,什么动物都难以爬上去。抬头只见一线天,阳光从缝隙间照下来,除了中午,其它时间照不到底。山上树木普遍很矮,只有山腰一颗大树,高高地挺立在那儿,像站岗的哨兵,格外显眼。一条瀑布从山上流下来,声音在峡谷中回响,溅起的雨雾打湿衣巾,不久便使人寒颤。薄雾绕着瀑布,既神秘,又有几分仙气,令人向往。”

        “确实,不听你讲,我还真不知道天下有如此神奇美丽的地方!有机会我们也去看看。”陆梦遥看了一眼周士杰,由衷地感叹道,“谁会想到,姐姐曾经历了那么多的美好!”

        “是啊!那时候,我甚至怀疑我的病是不是已经好啦!”袁缘也兴奋地说道。

        “姐姐!你还经历了些什么?再好好想想。”

      “还有就是在珠穆朗玛峰脚下。我抬头看天,天空格外蓝,就像画画用的最纯的蓝,没有一丝杂质。它又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挂在天上,不禁想要伸手去摸它,却又怕弄脏了它。蓝天之下,云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飘来飘去,像草地上的羊群,一会儿聚集,一会儿散开……早晨,当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山峰上,整个山峰像被镀上了一层金,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山脚下,云雾缭绕,就像白色的海洋,将珠峰衬托得更加雄伟壮观。随着日光变强,珠峰的雪线显露出来,那一片洁白,瞬间将我的心灵净化,我的内心变得更加宁静。雪峰上的冰川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天黑了,珠峰的美丽又换成了另外的模样:在星星映照下,山峰的轮廓变得柔和了,不再像白天那么险峻,就像睡着了的巨人,和大地一同呼吸,和星星一起做梦。我深深地被它吸引了,我愿长眠于它的怀抱!”袁缘越讲越激动。 

        “你的身体情况怎么可能爬上那么高的地方?”陆梦遥不解地问。

        “这也许就是信仰的力量吧!我只有一个念头:爬!尽力地爬!爬到身体倒下,我就把自己埋起来,长眠于此!也许将来某一天,医学高度发达了,被人发现,还能救我!即使不被发现,我长眠于此,也无怨无悔!”说完,袁缘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你知道你这一眠,是多久吗?”周士杰插话问道。

        “多久?”袁缘疑惑地反问。

        “108年。”陆梦遥一边比划一边拖长声音说道。

        “啊?!”

        108年,世界早已改变。想起自己在病房第一次上卫生间的情形,袁缘不禁哑然失笑。那次她坐在马桶上方便,隔了一阵,突然听到有人问:“主人!可以冲洗了吗?”她吓得提起裤子就跑。护士问她怎么了?她说厕所里藏得有人!护士听了她的讲述,强忍住笑说:“厕所里面没人,是智能马桶发出的声音。你方便完后,它会给你冲洗干净,然后烘干!都怪我们没给你交待清楚。”袁缘听了,顿时面红耳赤。

      袁缘走出医院,见到的全是陌生的,她所见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高楼大厦没了,全是青砖灰瓦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到处是机器人在工作;家家户户的院坝里停着私人直升机;城市道路宽阔,处处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更让她吃惊的是:陆梦遥告诉她现在已经没有农村人了,全部居住在城市,总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二。

      智能机器人根据袁缘的描述,综合分析袁缘的家乡可能是现在的江津区。

      陆梦遥说:“我姥姥的老家就是江津的,可惜我没去过。我们可以送她回去。我也顺便去看看姥姥的老家。”

      周士杰和陆梦遥驾机送袁缘回“家”。江津已经完全不是袁缘记忆中的江津了。只有长江依旧,两岸青山树木苍翠,郁郁葱葱。滨江路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其它地方没有一点儿过去的影子。就连长江大桥都跟以前不一样。现在的大桥分几层,机动车一层,非机动车一层,步行一层……由于家家都有直升机,桥上一点儿也不拥堵。

      在民警的帮助下,袁缘找到了她的曾孙李吉渝。当袁缘出现在李吉渝面前时,李吉渝觉得这个比他小二十来岁的女子有点儿面熟,但又的确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究竟是谁?

        “你的曾祖父、曾祖母叫什么名字?”民警问李吉渝。

        “曾祖父叫李光模,曾祖母叫袁缘。”

        “有他们的照片吗?”

        “有。”

        “拿出来看看。”

        李吉渝从衣厨底部翻出相册。当看到曾祖父曾祖母的照片时,他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女子和照片上的曾祖母一模一样。曾祖母己经去世一百多年了,难道世上真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即便有,也应该是双胞胎呀!不可能相隔百年呀!难道……

        李吉渝惊愕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周士杰把前后经过详细地告诉了李吉渝。李吉渝感觉像在听科幻故事似的,他简直不敢相信,百年冻尸能复活!奇迹!天大的奇迹!他悲喜交加。悲的是曾祖父和祖父为找曾祖母,寻遍了大江南北,踏遍了千山万水,求助了民警,求助了媒体,依然一无所获。曾祖父郁郁寡欢,六十多岁就与世长辞了。喜的是曾祖母还活着,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还年轻许多!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想叫却又不知该怎么叫!上前紧紧抱住袁缘,老泪纵横。袁缘也是泪流满面。

        陆梦遥看着李吉渝,也觉得有点儿面熟。她努力回忆,突然灵光一闪:姥姥叫李吉芬,此人叫李吉渝。对啦!姥姥的全家福照片上,有此人!陆梦遥兴奋地问李吉渝:“老人家!您认识李吉芬吗?”

      “李吉芬是我的堂妹!你怎么认识她?”

        “她是我姥姥?”

        “啊?!”李吉渝和袁缘同时发出惊呼。

        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袁缘去世了的亲人都葬在临峰山公墓。她悼祭完其它亲人,最后来到李光模墓前,只见墓碑上并行镌刻着:父李光模,母袁缘之墓,儿李远志,儿媳周舟,孙李思源,                            2033.9.8

        袁缘抚摸着墓碑,像是抚摸着李光模的脸,喃喃地责备道:“你呀!你呀!就是一根筋!叫你别找,别找!为什么偏要找?叫你别难过,别自责,你为什么不听?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放心的睡吧!好好地睡吧!等我死后,来陪你!咱们再也不分开!”

        这时,飞来一只头大脚大、威武漂亮的红嘴山鸦,落在墓前的松树上,对着袁缘“叽叽喳喳”欢快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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