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来吃饭啦。”屋里的老人喊着院子里拿着粉笔站在墙边的小女孩。那红墙上已经有一排“1”了。白色的铅笔画出的歪歪扭扭的“1”在红墙上格外的显眼，排成一排，仿佛谁家没有修整齐的栅栏。芸芸应了一声“就来。”不过还是没动，她看着自己画的那一排“1”。还剩不大一块地方就到头了，应该还够画两三个“1”，若是空隙大一些，就只能画两个，若是密一些，能画三个，或者再密一些，挤四个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这一排到头，妈就回来了。小女孩看着那墙出神，全然忘记了刚才回复老人的那句“就来。”直到老人再次喊道：“芸芸，来吃饭。”女孩才一溜烟的跑进屋。

“奶奶，你煮的鸡蛋没有我妈煮的好吃。”“鸡蛋就是鸡蛋，谁煮的都一个味儿。”是一个浑厚的声音，是芸芸的爸爸在说话。“奶奶煮的就是没有妈煮的好吃。”小女孩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还把手里已经扒好了皮的鸡蛋放下了，这个动作也不知是怎么就触怒了男人，或许是芸芸今日说的话又提醒了男人一遍媳妇走了的事实。老人眼见儿子放下了筷子似是要教训小孙女的样子，赶紧打圆场：“好了，芸芸不爱吃就不吃，明天奶奶给芸芸炒鸡蛋。”可是芸芸也是有脾气的，自己把碗一撂跑里屋去了。

饭桌上，依旧是碗筷相撞的声音，只是奶奶和爸爸谁也没说话。芸芸打开自己的文具盒，看着里面就剩半支白粉笔了，再加上自己兜里这半只，她想，明天我得再从学校拿几只。可是拿几只呢，拿两只，不好，两只都用完岂不是得更多时日，就再拿一只罢。最好是兜里这半只没用完妈就回来，妈肯定要回来了，第一行都要写完了，粉笔也得需要拿新的了，妈肯定要回来了，小女孩这样一想，又仿佛很期待明天的样子，仿佛第一行写到头，粉笔要用没，妈就会回来是妈与她的约定一样。

到了晚间，“芸芸，芸芸”声音轻轻的，是奶奶，老人到底担心晚饭没吃好的小孙女，“芸芸，饿不饿？奶奶给你端了面疙瘩汤来。”芸芸躺下了，不过还没睡，一轱辘从炕上爬起来，用勺子吃起面疙瘩汤来。“芸芸，以后莫要在你爸面前提你妈。”“我爸又出去玩牌去了？”老人点头算了回答。“奶奶，我妈会回来的是吧？”老人没说话，看芸芸似是要哭的样子，赶紧说：“会回来的，芸芸快吃吧。

”

半夜时，芸芸是被敲门声给打扰醒的，是爸爸玩牌才回来。小孩子到底是睡意浓，只听见奶奶说了一句“怎么又打的这样晚？”就又睡过去了，奶奶把炕烧的热乎乎的，芸芸把被子裹紧，就好像是妈妈搂着一样，这一觉到天明。

白天，芸芸去上学，男人照例去打牌，男人在外打工时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必得在这小小纸牌上发一笔大财，他就牢牢的记下了，所以他没日没夜的出去玩牌，工也不打了，那类出力气的活做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小小纸牌就是他发财的根本，这男人时不时的也想，也怪那女人没见识，等他发了大财的，她回来跪下来求他，他都不要她。

老人家呢，白天把院里院外打扫干净，伺候伺候那些养的小鸡小鸭，也就没什么事了。不过，老人却不很寂寞，因为，村里一个独居的老寡妇总是会来找她唠唠嗑。那老妇人青年守寡，没有儿女，一直也没有再嫁。独自一人也是没意思，两家就隔两户人家，所以老寡妇经常来芸芸奶奶这溜达。

“芸芸又上学去了？”“嗯，来，屋里坐。”芸芸奶奶拿出院子里新摘的小柿子来招待那老妇人。两个老人就边吃边说话。“你呀，也是有福，儿子孙女都有。”“嗐，什么福，那不成器的儿子能指得上？不知道从哪个算命的听来的说在那赌上能发财，就没日没夜的出去玩，昨儿半夜才回来。”“ 哎，你吃，这柿子还挺甜，那卖柿子秧的没骗我。”“是挺甜。对了，芸芸中午回来不？”“不回来，在学校吃。”“说起这孩子，昨天还可怜见儿的问我她妈会不会回来。眼见着就要哭了，我赶紧就说能回来。”那老妇人长叹了一口气，“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不过，她大了就好了。”“我呀，一把老骨头不过就是盼着她长大呢！她那个爸可是指不上，等孩子大了能自己觅食吃了，我就是死了也安心了。”“老姐姐，可别这么说，你好日子在后头呢，什么死不死的。我一个孤身老婆子还想着活长命百岁呢！”两个老太太又说了一回话，不外是家长里短的车轱辘话。等老寡妇走，日头已经挪了，老人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要到芸芸放学回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芸芸回来了，小女孩回来就先冲到屋里，里里外外的审视了个遍，看和早上走的时候并无不同，就是炕上多了一个装柿子的小盆，里面放了几个红的和黄的颜色鲜艳的小柿子，一点妈回来的痕迹都没有。老人已经烧柴要做饭了，小女孩去到院子里的墙边，又添了一个“1”。她想，密点写罢！

这一晚，后半夜开始下雨，一直到天亮才停，小女孩出了门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老人赶紧跑出去看，芸芸爸依旧在睡，做着那个发财的梦。“芸芸，怎么了？是地滑摔着了吗？”“奶奶，全没.......全没了。”小女孩指着墙道。老人一看，那昨日还有一排“1”的墙今日什么也没有了，红砖被雨水冲刷过，红的越发浓郁，仿佛还透着雨水的味道。“芸芸别哭，重新再写就好了。”

这一天，芸芸眼泪汪汪的去上学。她想，等再写满一行，那不知要再多等多少天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出现一道彩虹，老人看着那面红扑扑的墙，突然掉下了泪，屋里芸芸爸依旧睡的香，依旧做着那发财的美梦。

老人抹了一把眼泪，去给鸡喂食，想着晚上芸芸回来给她做炒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