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的《小王子》

      第一次读《小王子》的时候,已经为人母。后来买过很多版本的《小王子》,给女儿,也给别的小朋友。奇怪的是,女儿从3岁第一次听小王子的故事起,就一直拒绝听,“乱以它语”。所以直到现在,她也从未完整听过或者看过《小王子》。宇宙间很多事仔细想是非常奥秘的,女儿小时候听过完全没有情节的书,甚至《泰戈尔诗选》;4岁多我们开始一起读没有多少图画的书,她也很愿意,却唯独不听不看《小王子》。每次在一堆书里,看到《小王子》,她就会把它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如果这本书里有女儿的密码,要她以后自己去解了。我不是解码器,只是存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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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女儿的反应相反,我极其爱这本书,爱这个能轻易唤起我的眼泪、感动和关于爱的记忆的作者。在我眼里,《小王子》是爱的浏览器,让我一次次重温感动,悲伤,失去,生离,死别。这本书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情节,却有很多美好意象。比如玫瑰花,比如等爱的狐狸,比如小王子。书的作者就是飞行员,最后也和小王子一样,在世间杳无踪影,遥不可寻。很喜欢《钢琴家》这部电影,在我眼里,它甚至并不直接和二战相关。一个钢琴家的心,在乱世中走过的身。他心中的意象,可也像小王子一样?有玫瑰花,有狐狸,在世间穿行而过,最终没有踪影。谁见过他的玫瑰花,谁见过属于他的等爱的狐狸?

      这几日清冷,但极清朗。早起,泡茶,看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有时会煲热热的汤水,然后觉得整天都暖洋洋的。少年时一直以为所有的情感都有一副惊天地泣鬼神的面貌,若不能惊天地泣鬼神,最起码也得是琼瑶小说里那种抵死缠绵的面貌。后来大了才知道,惊天地泣鬼神可以有,琼瑶小说里的不可能有。为什么呢?如果一个人愿意和你在毫无逻辑、毫无内容的情况下交谈,你可愿意?到现在,我都认为琼瑶是写作技巧极好的作家,知道怎样去系一个扣,又怎样解得让人深陷其中。后起者,很少有这样用简单故事和篇幅就能系得如此到位、解得如此得心应手的功力。所以一个表象就是:后来的言情小说要么没那么感人了,要么篇幅长了很多。但是,怎样系,怎样解,也都是那个格局的爱情观。《小王子》让人知道,怎样用一个故事,写尽天下所有的情爱。这里很深,不只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和我们相关的一切有情众生。

      早晨煲汤时想了很多最近的人和事,后来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想《小王子》。玫瑰花知道自己对于小王子的意义吗?或者小王子知道自己对于玫瑰花的意义?希腊神话里讲得很好,说丘比特把箭射出去,中箭的至少知道爱人对自己的意义,于是就有了月桂树的传说。这并不是悲剧,因为至少一方还是知晓的,只是另一方没有接受。大多数情况下,可能于双方来说,都是无明。

      我们爱一些人,但是这些心意有时难以觉察,因为一直都在。就像阳光空气,很少人觉得要特别enjoy好的阳光和空气,直到阳光和空气不好起来。我见过一些人的别离,包括自己的。在离别的时刻,忽然之间,一切都来到眼前。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彼此之间是那样强烈的血脉相连,从来不曾远离过。可是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又会不喜欢玫瑰花的那个罩子,不喜欢罩子底下的那份别扭。我们从来不知道罩子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怎样去做每天都要照料玫瑰花的小王子。但是有一天,总会有一天,我们会忽然在另一个星球上想起曾被自己冷落的玫瑰花,会想起那个罩子,会知道在那个罩子底下,曾经有过怎样的等待和盼望,欲罢不能又望而却步。可是,原来的那个星球,又岂是可以随意来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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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们暗自里盼望自己可以是那个小王子。不仅能知道,而且可能回去。以下是那段著名的对话: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 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知道了这些的小王子,如果回去了,和玫瑰花会有别样的故事吗?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们确实都有过回去的机会,但是未必能有用,因为我们可能从始至终,从未被驯养过,被爱驯养过。所以即使有一千万条回去的路径,我们依然看不见。

      狐狸还说:“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驯养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养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我们和世界就是这样关联的,通过我们爱的人,通过爱我们的人。可是我们可能一直不知道。等到有一天我们听不到爱人的脚步声了,我们走出来,看到一无所有的茫茫世界,才知道什么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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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子》在我心里是一幅图,当我想到达不同的地方,我就看不同的路线。这是这个冬日的清晨,我看到的路线。

      希望所有的人,回到原来星球的时候,都发现玫瑰花还在;希望所有的人,都已经被爱驯养过,知道在玫瑰花的罩子下,有一颗怎样等待煎熬的心。当然,更希望每个人都遇到自己的那只狐狸,可以告诉自己人生真正的真理。

      最后,希望一切,都来得及,都不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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