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场意外的恩赐,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在竭尽全力渡劫

如果你是一个经历了死亡却百般幸运活了下来,

或者见证了很多亲近的人生命消逝的一刻,

你就会变得豁达,变得对一切苦难和挫折拥有极高的包容度,

你就会真正觉知这世上【生死之外,皆为小事】的真理。


并非天生豁达,与世无争,只是从小见惯了生离死别。


第一次遇见死亡,是小学三年级,那年10岁,对一切的感知还

处于朦胧之中,更不知道死亡的概念。


记得那是一个夏末初秋的周末,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天气很凉爽,邻居一家要出去秋游了。(80年代一个院子里的邻居关系单纯又友好,各家的小孩子也都是在一起玩耍,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孩子们都在邻居家蹭吃蹭喝。)爱串门的我自然也赶上了福利,那天爸妈不在家,我厚脸皮的粘着邻居家小朋友一起去了。

邻居家八口人加上我九个人一共分乘了两辆车。(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妹妹一辆车;我和舅舅舅妈哥哥一辆车)【这里的称呼都是以邻居小伙伴的视角为主的,后文为了叙述方便,就不一一注明】

欢快的玩耍了一天之后,下午我们踏上回家的旅程。就在途中,不幸发生了。

因为我们是去附近的山上秋游,回家的时候要经过一段山路,山高而陡,因为下过雨,泥土疏松膨胀。经过的时候从车窗望出去,感觉泥土瞬间就要压下来的样子,我心里默默祈祷,“叔叔你开快点吧”。

当时舅舅开车走在前面,爸爸开车走在后面,相隔也不是非常远,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我从后车窗望出去,只见山上的泥石流铺天盖地地卷下来,瞬间将爸爸的车子严严实实裹在里面。山上的泥土夹杂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头,不停的滑下来,越压越厚,我吓得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喊,“叔叔塌方了!”

正在后排睡觉的哥哥(七岁)从睡梦中睁开眼,不明情况地哇哇大哭起来。

舅舅突然一个急刹车,然后又快速本能地向前面驶出几百米。停下车子,赶紧跳下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快救人…快救人…”所幸附近有一些修路的工人,听到巨响之后都跑了过来,当时也顾不了山体是不是还会继续滑坡,都纷纷跑去挖人了。


因为土盖的太厚,人手又太少,挖了好久,才隐约看到了车头。我和哥哥(小伙伴)紧张又恐惧地站在车子旁边,我清楚地看到驾驶室的那边有土在不停往上冒。那是他爸爸正在努力地从车窗里钻出来,只露出了半颗头,不停的问,“妞妞呢?妞妞呢?”(妞妞是妹妹,那年6岁)。外面的人努力在刨开爸爸附近的土,想要把他拉出来,但是他的身体卡在车里,丝毫也动弹不了。后来有人开舅舅的车去了县上的工程队,叫了一辆小型的挖掘机来,后面跟着救护车。

等所有人都从土里挖出来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基本都不省人事。妈妈为了保护妹妹,腰被车顶插进了钢板,鲜血染红了衣服,滴的满地都是,不幸的是妈妈几乎豁出了命依然没有护住妹妹。妹妹被救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泥土,嘴里眼里也都塞满了泥,当时她的脸色是青绿色的,整个人像一只咽气的兔子,被一个工人拎着裤腿和衣领,四肢垂落在半空中。那人低声说“小姑娘已经没气了”。异常虚弱的爸爸,听到这个噩耗,也像没气了一样,瞬间垂死过去。后来和爷爷奶奶妈妈妹妹一起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舅妈也跟了去。

舅舅拉着我和哥哥先往家里赶。哥哥一路上都在哭泣。我心里非常慌张又害怕,甚至紧张到没有了眼泪。

县城不大,事发当时就传开了。刚到家的时候,发现妈妈一路骑自行车从县上的商场赶回来(妈妈那时后是商场售货员),鼻涕眼泪一大把,眼睛是红肿的,后来听我父亲说妈妈是一路哭着赶回来的,因为她知道我当天也跟去秋游了,她以为我也在那辆车上。。。


爸妈当天晚上和小伙伴的舅舅一起去了医院,再后来,没过几天,邻居家的爸爸也因为伤势严重(听说很大程度是因为急着往外爬被挤破了内脏)外加失去爱女的悲痛去世了。妈妈重伤,在医院躺了几个月,爷爷奶奶万幸只是受了轻伤。

自从那天之后,邻居家的灯时长是灭的,屋里黑漆漆一片感到十分萧瑟,没多久,他们剩下的妻儿老小举家回四川老家了,房子就一直空着。每次路过邻居家的屋子,都会想起6岁的小伙伴还有他幽默又英俊的父亲,那个每次出门都会给小朋友带礼物的好叔叔。是黯然神伤,是怀念,是害怕,是遗憾,说不出的滋味。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亲眼见证死亡也算是经历过死亡。仿佛命运垂青于我,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让我有幸躲过一劫。我时常感到自己福大命大,应该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第一次让我感受到生命的无常和珍贵,在往后的生活里,我格外懂事和听话,爸妈不让我去的地方,一定不会心存眷恋。


第二次遇见死亡,在初二,那年大概13岁。对死亡的认知依然停留在比较浅显的意识。

 

有一天放学回家,妈妈静静地跟我说:“你大表姐不在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大表姐那段时间一直都在住院,我去看过她,只知道她生病了,在打吊针,却不知道她得了绝症。

突然得知大表姐不在的时候,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从此少了一个对我好的人,少了一个逗我开心的大姐姐。她比我大一旬,刚刚25岁,也是花季年龄,却被命运无情地夺走了生命。

那天以后,我经常做梦梦到大表姐,梦到我们一起玩耍,一起逛街,一起贴春联,一起吃年夜饭,梦到她结婚生孩子。时常在梦里哭喊着挽留她,最后却还是走了。从梦里哭醒过来,才发现她真真切切的不在了。

这种梦一直持续到上大学,好多年,都在重复类似的梦,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追思。每次告诉妈妈,我又梦到大表姐了,妈妈笑笑说,是我想她了,然后让我买些东西去看望姑妈。

我每次去看姑妈的时候,她从来绝口不提大表姐,那时总是心生疑惑,难道姑妈一点都不难过吗?长大了才知道,那是姑妈已经悲痛欲绝,已经痛到心底里没有力气展现出来。她得多强大才能把这种揪心的痛掩埋的这么深,从来不表现给别人看。我知道,无数个夜晚,她一定偷偷的流过眼泪,湿过无数枕巾…好在那时候儿女多,姑妈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身边,聊以慰藉她失去女儿的悲痛。


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的有至亲的人离开。那些无法阻止也无法逃避的伤痛,一次次地像重锤一样敲击我,告诉我生命无常且脆弱。我渐渐懂得:任何人都只是命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前进还是后退,存在还是消逝,都由命运掌控,无一人享有特权,任何人都不能悔棋。

 

第三次遇见死亡,那年我上高一,大概15岁。那时略微懂得了死亡的含义。死去的那个人,永远从人生这场戏中退场了,永远也不会反场。

 

这次是我的姑父,就是我去世大表姐的父亲。也许是积劳成疾,50多岁那年,患上了肺癌。因为我当时是在外地读书,不能去他身边看望他。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会在电话里安慰他说,“姑父你别担心,只是咳嗽而已,按时吃药,很快会好的。”他每次都笑着回应我说,“嗯,你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等我好了就去看你。”

只是没想到,那个从小崇拜的,威严又慈祥的姑父,在我高二那年,离开了。因为我面临高考,学业紧张,没能回去送他。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成为了我长久的遗憾。后来也总会梦到他,总觉得他一直还在。有时也会同时梦到他和大表姐,梦里总是开开心心,欢天喜地。梦醒之后,一切又烟消云散,现实显得空白又寂寥。

后来意识到,梦是一座桥梁,是联接我们与失去的,或是想要又得不到的人与事的桥梁,在梦里,有我们想要的一切。

高三毕业考上了大学,姑父忌日去给他扫墓,我跪在他的坟前,默默地,眼泪情不自禁哗哗地流淌,脑海中都是小时候姑父陪我玩耍的日子,我心里默默的说,“姑父,你看,你的侄女多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你以前总夸我聪明,还说等我考上大学送我去学校,可我现在真的好想你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


从那时起,我似乎看穿了命运的一切安排,他会悄无声息的夺走你的所爱,会打破你对未来的憧憬和美好的想象,他会安排一些人团圆喜乐,安排一些人失散别离。命运他仿佛给你塑造了一个美好的梦,在你陶醉在美梦之中不想醒来的时候,他又会猝不及防的戳破你的美梦。

也许命运的本质,就是喜怒无常,所以他总是提醒我们,珍稀拥有,活在当下。

也是从那时起,我豁达又佛系的性格逐渐开始形成。对待身边的一切人和事,从来都是无比宽容大度,无限包容,不争不抢。别人喜欢的,就让给别人,朋友背叛了自己,一笑而过,从不记恨。

总会觉得所有的一切早已命中注定,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身边所有出现的人,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总会轻易看到别人的好,发现别人优秀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从来都是自动屏蔽。

总会格外珍惜身边每一个朋友,不管他是不是出于真心。

也非常珍惜自己的家人,竭尽所能的对他们好,生怕哪一天他们突然就不在身边了。

再后来,时光不停向前划过,我陆续经历着身边至亲和朋友同事离去的现实。

大一爷爷去世,后来外婆和奶奶也是接连离开。当时只是觉得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时间越久,越发难过,每每想起他们,就觉得再也无法相见,不禁就会感慨万千,陷入难过的泥潭之中。


现在,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那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一句简单的话,却厚重又悲怆,人生只是一趟单程的旅行,有的人陪你走的路多一些,有的人,半路就下车了,你甚至真的来不及道别。

后来的工作中,不断听到同事,朋友,因病或意外离去,每每总是唏嘘一番,除了感叹生命的无常,只能更加努力地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努力过好每一天,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不去计较生活的得失。

毕竟,活着的每一天,都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只有努力过好了每一天,才不会辜负生命存在着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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