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

      张丁从小就喜欢打架斗殴,仗着家里在村上算是排得上号的老地主阶级,更是嚣张跋扈。村中的老人小孩见到他莫不头疼,暗地里大家都叫他作“小无赖”。

      小无赖长成了无赖,家里勉强给他找了一门亲事,老人以为成了家的人多少会消停些,不想他仍是每天喝酒作乐,当着赌坊的常客。看着祖辈留下的物件一日少过一日,两个老人便不再抱有念想,先后撒手人寰。

      无赖只消停了小半个月,又忍不住三天两头往赌坊跑。“哟,是你呢,我还以为名声在外的无赖小子要浪子回头咯!”赌坊老板瞧见无赖,抖抖手里的烟斗打趣道。

      无赖掂了掂钱袋子,晃了晃脑袋,悠闲自得地说:“这哪能?要能让我这无赖回头,估计得是大罗神仙把我的魂儿收走!”赌坊里传来一片笑声,无赖也不在意,跨开脚一晃一晃的进了店。

      “老板,这无赖又耍老千!”话还未落,四周穿着黑衣服黑裤子的粗壮男子手提棍棒将无赖团团围住。无赖也不慌,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抓着把瓜子嗑了起来。

    “我说,这样可就不好玩哩,可别把大伙儿给吓跑了,那就不得了啦!再说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老千了?”无赖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在那伙计脸上,漫不经心地说。

    “可......可你玩了十几局,局局都赢。一个人运气再好,又怎么可能百猜百中?”伙计吞了口唾沫,“你肯定是出老千了,你以前就出过!”

      “运气好怎么了?像我这样的无赖,你看村里哪有人家肯把姑娘嫁进我家,可我不还是娶到媳妇了?还是个水灵儿的。”无赖又抓了把瓜子,“再说了,这凡事得讲证据。就算我真出了,你有证据么?你可别以为我被人叫无赖,就能赖在我头上!”

      那伙计急得快哭出来了,可就是说不过无赖。老板将那无赖看了又看,最后只好把他给放了。

      无赖拍拍衣服上沾着的瓜皮,跨开腿一晃一晃地走出店,找他媳妇去咯!

    话说那无赖娶过门的媳妇倒是个能干的,生下了个带把的,月子也不坐,背着孩子就下地作农。家里见肘之后,无赖也不闹腾了,整日坐在院口的门槛上,嘴里叼着烟斗,好不自在。

      这一坐就是几十年。

      他跟谁也不亲,虽是靠着媳妇养的,他却连自己媳妇的名儿叫什么都不晓得。街上的人兴致好了会喊他一声“无赖”,他会乐呵呵地点头,好像他就叫这个名字一样。

      他不就是无赖么,大半辈子碌碌无为,整日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又能干些什么,跟个蛀虫似的活着。

      有一个想法在无赖心中萌发,他谁也没说,也没有人听他说。

      有一天无赖不见了,不在院口,不在赌坊,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在意他去哪儿了,除了他媳妇——王凤萍。

      无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往前走。

      他走过许多地方,人多的城市,人少的村庄,荒芜的沼泽,金灿的麦田。饿了就翻垃圾,困了就地而眠。

      这是他的流浪生活,原本无赖以为他的人生最好不过就这样了,直到......

      无赖流浪到一座城里,城中景象繁华似锦,而他正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垃圾堆旁有条老狗,似乎病了,一呼一吸都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无精打采的。

      无赖并没有理它,自顾自地把垃圾翻来覆去,他已经几天没吃到什么东西了,实在饿得慌。

      终于找到一块发霉的大饼。刚要将饼送进嘴里,旁边有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无赖扭头看去,那老狗渴望地看着他,尾巴费力地摇着,却只趴在那里,没有动弹。

      无赖盯它看了半晌,终于踱步到它跟前。这时才发现老狗简直能用皮包骨来形容,干涩杂乱的皮毛贴在一排排肋骨上,有的地方没有皮毛了,是被老鼠扯掉的,肉也被啃了,一坑一坑的,苍蝇来了走,走了又来。

      “得,有个比我还会耍无赖的”他看着老狗发亮的眼睛,清澈又沧桑,矛盾极了。待他反应过来,饼都喂了大半块,无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在以为今天又吃不上东西的时候,老狗不吃了,就定定地看着他,鼻子顶了顶拿着大饼的手,呜呜哼着。

      这是要和自己同甘共苦了?无赖好笑地想着。

      吃完饼,无赖拍拍破烂不堪的军大衣,转身要走,见老狗也踉跄地起身,也不在意。走了一段,发现老狗远远地跟着自己。“别跟了!”无赖朝它吼了一句,又朝前走了一段。

      老狗身上有伤又有病,根本走不快,没一会儿就被无赖甩了好大一段距离,又一会儿,无赖不见了,老狗哼哼叫着。

      晚上,天桥下聚着四方而来的乞讨者。角落里,一条老狗卧在军大衣里噗嗤噗嗤地睡着。无赖纳闷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目光所及处是老狗溃烂的伤口,抱着它走出了天桥。

      “走开走开,臭要饭的,别影响我生意。”被第四家宠物医院赶出来后,无赖又在寻找下一家。怀里的老狗被惊醒,哼哼地蹭着他的胳膊。

      夜深了,无赖终于找到一家不大的兽医院,但见快落锁了,几步并一步地跑过去。“等一下!”年轻的兽医惊讶地看无赖狼狈地喘着气,和怀中的老狗一样噗嗤噗嗤的。兽医把刚拉上的铁门推开了些,将他们引进室内。

      “有点感冒,伤口化脓,这些都是小伤。但它太老了,吃些药只能延缓,许多器官都老化严重。说太多怕你听不明白,就是说,我只能帮它吊着口气,要它健康就无能为力了。”

      兽医见无赖凌乱的头发下苍老的脸上皱纹缠绕,衣服破烂不堪,只那双眼睛清澈又沧桑,矛盾极了。这种眼睛很少有,却又好像不陌生,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医生,多少钱,能活着要多少钱?”  无赖抚着老狗的脑袋,急切又 无奈地问。老狗睁眼看了兽医一眼,又闭上眼睛。

      只一眼,便足以让那年轻兽医咂舌了,这一人一狗的眼睛真是一摸一样的。伸手取出一瓶药,问无赖,“老大哥,这狗有名吗?”无赖一愣,随即说道:“张丁。”

      “像个人名儿。”

      药是兽医赠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但看到无赖抱着老狗连连道谢的模样,也就不去细想了。

      无赖虽是无赖,却也不肯欠下人情。在张丁的身体有了好转之后,无赖每天都去捡垃圾,卖废纸。

      无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干活,且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一条狗。

      但那又如何,那是他的张丁。

      他们仍住在天桥下,领到那丁点工酬便给张丁买些肉吃,都给张丁了,他舍不得吃。有时无赖还会把几天的工酬凑一块儿,够买一袋水果,无赖便抱着张丁送去给那兽医。

      张丁的身体时好时坏,无赖就将它安置在天桥底下。天冷了,无赖怕张丁冻着,便用军大衣将它裹住。自己衣衫单薄,他全然不在意。

      一天,无赖又给张丁买了肉,这次还是烤肉呢!无赖朝那熟悉的地方看去,冷冷清清,没有熟悉的军大衣。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孩子将它偷了去,或许是其他乞讨者。再走几步,啊,还好,张丁还在。又走了几步,奇怪,怎么没听到噗嗤噗嗤的声音?

      夜里,这个十几年没下雪的城市落了一场雪。

      天桥底下,一个衣衫单薄的人怀里抱着一条老狗卧在角落里,旁边是散落一地的烤肉,可谁也没有走过去。天桥下,安安静静。

      遥远的一个小村庄里,少年坐在火坑旁,天真又不解地问王凤萍:“娘,全村的人都知道爹是个老无赖,怎么你还肯嫁给他?”

      王凤萍看着燃烧的火焰,心中不禁又想起当年的一幕幕:

      “小姑娘,哥带你去城里玩一玩,怎么样?”一个外村的流氓慢慢靠近在河边洗衣服的王凤萍,不怀好意地说。

      王凤萍害怕极了,放声叫嚷,倒是把那流氓逼急了,抓着她就往村外拽。突然冲上来一个人,一拳打在流氓的脸上,两个人扭打作一团,好在那人手脚灵活几下就把流氓打跑了。那人回头,见王凤萍躲在树下冲他直看,皱了皱眉。

      “姑娘家家的看什么,我可是个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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