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逢年旧,妻嫁予吾。无十里红妆,高墙玲珑瓦,寸寸红烛,唯有夫之母赠与吾之银锁,银锁繁旧,有斑痕,盖年之久矣。妻捧之,巧笑倩兮,巧笑盼兮。妻乃京中名秀,清秀娉婷,富家公子趋之,赴之。妻倾心吾,不厌吾之贫,实是吾毕生之幸。
妻注心于古籍,常手自笔注,与吾秉烛夜谈。妻聪慧如兰,每论及,眉若流水轻漾,凤眼熠熠。年末时,妻与吾亲植枇杷树。妻喜曰,待来日,枇杷满植,枝桠相绕 儿孙嬉之,逐之。吾亦喜曰,儿孙满室,人生快哉。
小儿呱呱而来,妻身体亦弱之。嬷嬷侍乳儿左右。妻身子日渐浑噩。吾门庭渐慢,来往问仕。年初,吾迁居至恢宏堂皇之所。我长居南厢,移植枇杷树于前,望见妻与儿嬉之,逐之。妻愈体弱,终日卧于南厢,牗户常洞开。夜间,妻闻乳儿泣哭,赤足单衣疾趋至东厢,扣门曰,儿饿乎,冻乎。嬷嬷扣门三声以示乳儿眠。妻虽苦,未尝泫然于吾前,常喜曰 ,吾儿富兆也。
年末,大雪将至,吾除密使,历二月而归。归时,大雪纷然,枯木无春,寒鸦凄凄。家中仆僮皆素缟默立,妻卧于灵柩,面态安然,不起。吾长跪堂前,长号不已。褓中乳儿闻之亦泣。
妻未留笔信。吾病三日,常呕血不止。枇杷树霜雪掩之。一日吾立于前,枇杷叶有绿,盖新芽出。吾喜 病亦终。
十年,吾常梦枇杷亭亭如盖,吾妻与儿嬉之,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