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个简陋窄小的单间出租房里,拥挤的只能装下一张小床,床上铺着廉价的蓝色印花粗布床单,浅青色泛了白的小碎花被子被随意的掀开堆在墙角。
一个干瘦的女人蜷缩在掀开的被子旁,她把脑袋埋在双腿间,将有些宽松的裤腿压的往上折叠,露出一节皮包骨的脚腕,枯黄稀疏的头发凌乱的铺洒在背后和膝盖处,瘦削的肩膀微微地颤动着。
床尾的地下,铺着塑料袋的地上凌乱的摆满了衣物和各种床上用品。
哗啦一声,是泛黄龟裂的墙皮因为岁月的侵蚀终于膨化掉落,摔落地面,将本就昏暗的房间又添加了几分暗沉的阴影。
“呜……”床上的女人似乎在哭,她手上抓着几张长方形的纸片,因为攥得太过用力而显出几分褶皱。
……
林青依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模样讨喜,聪明又乖巧,是人们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出自一个比较贫困的山区,是村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周围的人都说将来她是有大出息的人,是要飞出山窝窝里的金凤凰。
她也下定决心将来出人头地,将操劳了一辈子的父母接进城里好好享享清福。
可这一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呢?
上大学后,被城里的繁华迷了眼,养成了爱攀比的坏习惯,为了强烈的虚荣心,努力的掩饰并不富裕的家境,以各种理由向家里要钱。
年迈的父亲在工地上挥洒汗水,皱纹丛生的面孔被晒得黢黑,豆大的汗粒顺着脸颊没入脖颈,粗糙黝黑的大手拿起肩膀上破旧的毛巾擦了把脸,乐呵呵地接过工头发放的一沓红钞笑得憨厚又满足。
腿脚不便的母亲游荡在街角巷尾,捡拾别人扔掉的塑料瓶和硬纸板,一叠叠毛票被整整齐齐的捆绑成小方块。
而她呢?
她会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充大方的请同学到中小型的美食店吃饭,还时常帮要好的朋友买东西付账,身边因此围满了谄媚讨好的小姐妹,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到了大二,因为相貌清丽气质出众被追捧为文学系系花,更有一个除了家世样样出色的医学系高材生做男友。
直到同一个寝室的室友王艳突然有了大变化。她以前一直和她们一样,甚至还不如她们,却突然有了名牌服装,名牌包包,名牌化妆品,人也越来越漂亮,花钱大手大脚。
请客吃饭都是在大酒馆,寝室里面每个人都有她送的精美礼物。
很快以前是透明人的她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日常跟在林青依身边的小姐妹也火速的抛弃了她,转头开始抱王艳的臭脚。
林青依很不忿,可却没有办法,强烈的嫉恨让她变得偏激,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日常跟王艳针锋相对,可她身边已经没有一心向着她的小姐妹,被对方众人七嘴八舌的反讽气得趴在床铺上捂着被子哭。
后来才得知她交了一个有钱人做男朋友。
刚开始林青依还很不屑,认为王艳是靠出卖身体获取财富,一般情况下,没有占到便宜,有哪个男人会当冤大头供她吃供她花,而王艳这般大手笔的挥霍,想来是从她那所谓的男朋友手里得了不少钱。
现实社会中哪有那么多有颜有财的黄金单身汉,霸道总裁爱上贫穷小白花的剧情只会出现在虚幻的小说世界。
事业有成的男人大部分都已经步入中年,也早就有了家庭和儿女,甚至膝下的儿女很有可能比她们这些大学生小不了几岁。
王艳是给别人做了情妇。
王艳在金钱的娇养下越来越漂亮了,衣品也越来越好,布料稀少的衣裙将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肤白胜雪,面容明艳,路过人群时香风阵阵,旁人艳羡和惊艳的目光牢牢地定在她的身上。
模样清丽的林青依站在她身边就像一棵灰突突的小野花,被对比得异常惨烈,让一直都是目光焦点的她落差感极大,日常开始躲着王艳走。
寝室中另外两个室友与王艳关系很好,慢慢的那两个姿色还算不错的室友也开始有了变化,没多久就个个都光鲜亮丽。
她们常常在寝室里讨论自己的男朋友多有钱,有多大方,炫耀自己身上的名牌衣服,包包和化妆品,慢慢的林青依的心境也开始发生变化。
她开始羡慕了,她也想要过那样的生活,她出身不好,也穷怕了,找个男人就能一步登天这个想法牢牢地扎根在她的脑海里,迅速的侵蚀了她的意志力。
可苦于没有那方面的资源,有钱人的圈子可不好进,需要一个引路人,而她与王艳关系不好,也不想与她服软。
心境的变化让她开始不满足于现状,开始跟感情还不错的男友发泄不满,经常抱怨他太过无用,不能让她过上想要的生活。
莫云谨脾气温和,不管她怎样作妖都没有怪过她,反而在她发过脾气后将担忧的目光投向她,在她情绪慢慢稳定后温声安抚她,并保证以后好好努力,早晚会让她过上想要的生活。
可林青依等不及了,强烈的不甘让她几乎疯魔,越来越觉得莫云谨无用,单方面开始跟他冷战。
突然有一天,室友王艳将她叫到了一边,说他男朋友有一个要好的兄弟也特别有钱,现在还是单身,要给她介绍,其实那时的她是有一瞬间的犹豫的,没有别的,主要是因为她的男友莫云谨实在是太优秀了,除了没钱,家世不好以外。
看出她的犹豫,王艳有一瞬间的不快,看着她幽幽地道:“看我怎么忘了,我们的林大美人可是已经名花有主了……”
一天天过去了,林青依辗转难眠,想不顾一切的跟王艳搭线,可一想起莫云谨就仍旧有些不舍。
有一天晚上,两个室友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约会了,只剩她与王艳在寝室里,而王艳正在化妆,似乎也要出去。
“有些人啊,就是想不开,男人嘛…长相好有什么用,有钱有权才能让自己的女人活得痛快,过的开心……”
王艳穿着一件蓝色带着碎钻的小吊带,露出半边白皙的胸脯,外罩白色蕾丝纱衣,超短裙黑丝袜。
她拿出眼线笔将眼尾拉长,让眼睛看起来更加狭长,再往上一勾瞬间妖娆妩媚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暗夜妖精。
到现在林青依还记得那时王艳说那句话的表情和语气,那一丝高高在上的不屑与轻视瞬间点燃了她的情绪,那时的她心里的想法就是:是啊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现在想起来却是可笑极了,那是她陷入泥沼的第一步。
她到底是经不住诱惑,她对从小就拮据的生活真是受够了,林艳也确实给她介绍了男朋友。
他让她称呼他诚哥,模样虽不算太帅,但还算周正,她也确实过了一段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干就有大把的钱花的快乐日子,唯一不舒心的就只有那天晚上了!
那天晚上,她的穿着性感又清凉,画着浓艳的妆容出去赴约,等她蹬着高跟鞋从寝室楼下来的那一刻,一个意外的人影正站在外面。
修长清瘦的身形,俊秀白皙的面部五官,隽永的眉微簇,一双凤眼复杂地看着她,那时的她在看到那个人时有一瞬间的震惊,她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跟他联系,又不停地躲着他,他应该已经知道她的态度了,没想到他还会来堵她。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我们分手吧!”艰难地蠕动了几下唇瓣,她还是将这几句话说出了口,转过身就要走。
不是对他没感情,显然更好的生活更多的金钱比他更加吸引她。
他那么优秀,会有比她更适合他的女人在等着他。
“为什么……”她记得那时的他冲过来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质问,那心痛的眼神让人窒息。
“为什么?”那时的她回眸一笑,妩媚妖娆,已不再是单纯的女孩子了,“等你功成名就了,我就回来找你啊……”
用力地挣开对方的手,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刻意将自己的面目变得刻薄又不屑。
“好,那请你等我好吗?”不曾想他居然毫不介意,只是凤眼微红道:“你是好女孩,这么晚了,不要再出去了好吗?”
“我怎么样与你无关……”压下那猛然升起的悔意,毕竟她已经了回不了头了,“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完就跑走了,她怕待得久了,就会舍不得。
她抗拒不了红灯酒绿的生活,在外面她很快乐,诚哥有大把大把的钱供她挥霍。他很会玩,将她捧在手心里,以前想都不能想的奢侈品只要她撒个娇,就能统统来到她身边,她已经上了瘾,再也无法回归以前的生活了。
可她却不知,有些人的兴趣是一时的,喜欢你时你什么都是好的,不喜欢你时,你就是地上的一坨屎,睬都不愿睬一眼。
可她那时为了讨那富二代开心,吸食了大量的毒品,已经戒不掉了。
为了挽留诚哥,她死缠烂打,终于惹怒了他,可怜那时她还以为她成功打动了他。
他给她吸食了大量的毒品,浑浑噩噩中跟很多男人亲热暧昧。
然后全被诚哥拍了下来,从此她的艳名与裸照满天飞,这让她过了很长一段生不如死的生活,先是被全校的的人指指点点,后来在校外也有人指着她嬉笑。
甚至有人向她打听睡一晚要多少钱,没过多久她又被学校劝退,彻底无路可走。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诚哥不要她了,可她已经为他染了毒瘾。
钱都花光以后,她受不了毒瘾复发的痛苦,也不想回山村面对一直对她寄予厚望的父母,不想看到熟悉的邻里也对她露出嘲讽和恶意的眼神。
被毒瘾发作逼得受不了,就做了一个暴发户的小三,那男人油腻腻的肥头大耳,搁在以前,心高气傲的她看都不愿看一眼。
可因为吸食毒品过量,姿色很快不在,被暴发户抛弃,又被其原配当街暴打,抢走了身上仅有的钱财和一切贵重物品。
为了能够吸毒和生存,到最后居然沦落到一个洗头坊里靠卖身生存。
灯红酒绿,日夜颠倒,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酒精和毒品侵蚀了神志,茫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浑浑噩噩地拖着被毒品折磨的破败的身体,如行尸走肉般摆出妖娆的身姿,努力吸引着每一个到洗头坊寻乐的酒客,在他们恶意的调笑声中喝下一杯杯高度白酒,直到瘫软在地。
在某一天还算清醒的某一刻,她看到了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她,她不敢置信的扒着镜子看着里面形销骨立的人影。
里面的人瘦得几乎脱了像,暗黄的皮肤上布满了褐色斑纹,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球鼓鼓地撑起了松软的眼皮,活像一个顶着张薄皮的骷髅人,早已没了往日讨人喜欢的清纯模样。她痛苦地流下了眼泪,这时的她才想到了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长大的父母,也想到了温柔俊秀对她予索予求的莫云谨,她捂着胸口后悔的心尖一阵阵发疼,因为过量饮酒而千疮百孔的胃部也开始抽痛起来。
可很快被压制了许久的毒瘾开始复发,她颤抖地趴在地上如一条蛆虫般在地上扭曲爬行,直到将床头柜里隐藏的白粉送进了嘴里才飘飘欲仙般露出享受的笑容。
她觉得整个人就像一片羽毛般漂浮在云端,在仙境中翩翩起舞。神志很快再次被毒品冲散,重新恢复成浑浑噩噩的瘾君子模样,继续努力讨好着将一张张红钞塞进她胸口的酒客们。
洗头坊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终于被知情人曝光了,被踩点的便衣警察一锅端。
林青依被测出吸食过量毒品,带进警局强制戒毒,经过混乱而漫长的三个月,终于将缠了她将近七年的毒瘾戒了。
直到彻底清醒过来,她才得知自己美好的青春居然就这样荒废了七年,就像块烂泥般在地下腐烂沉沦。这七年将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摧残成了一副骷髅架,略微松弛的皮肤上凸起狰狞的青筋,看起来苍老又憔悴。
在清醒的时日里,她是痛苦绝望的,多亏了温柔的女警员们多日的安抚,她才压下了轻生的念头。
在接下来六个月的改造中,林青依在电视上看到了全新的莫云谨。
在她跟了诚哥没多久后,他就被学校的医学系教授赏识,调到了京都医院实习,所以并不知,她接下来所遭受的一切。
这让她想到,莫云谨临走时还特意找了她,一定要她给他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就来接她,让她不要再与外面的人厮混,当时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她可是郑重地答应了他的。
在里面接受改造,电视上所播放的,当然是新生代的励志青年,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现状强大自己的人。
而他正是里面的佼佼者,现在的他是医学外科中的顶尖存在了,经过他主刀的患者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了。
七年将他打造成了一个冷淡严谨的医科圣手,而她则已在泥泞里挣扎许久,狼狈不堪,不复往昔,再也无法与他比肩。
她甚至无法想象四年前他回归校园打听她时的面色,那时她的传说是不是还未淡去。
他会有多失望,自己想要守护的女孩,居然是一个怎么都不愿悔改又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
电视上的他似乎是刚做完一个重大手术,正在接受采访,五个小时的不眠不休才将生命垂危的病人又拉回了现世,病人家属下跪感谢被他又扶了起来。
他话不多,却沉稳有度,冷淡中却有着熟悉的暖意。
因为只是吸毒而没有贩毒,六个月改造过后就被放了出来。
她以为她可以重新开始,她也努力地找到了工作,在一个酒店里刷盘子。
可没过几天她突然开始头晕吐血,到医院检查后才得知得了胃癌,已经是无法根治的晚期症状。
“呜呜呜呜……呵呵呵……”女人没哭几声又开始笑,脸上的泪仍然持续不断地往下流,手上的诊断书上也布满了泪痕。
过了许久,她抬起脸,一双凸起的杏眸暗淡无光,看脸颊是典型的瓜子脸,挺直的鼻梁,小巧而优美的唇型,可以想象当时的她定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人儿。
只是瘦得脱了像,身材也干瘪瘪的,似乎只剩下了骨头架子。
迟疑了一小会,林青依才再次有了反应,转头拿起了床头的一个圆柱形的白色瓶子,将盖子打开,把里面的白色药片一股脑倒进嘴里干咽了下去。
然后躺平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房顶,意识越来越模糊,茫茫然间,她似乎看到了七年前的莫云谨。
他温和地看着她无奈道:“依依乖…你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不要任性……”
她伸出左手努力的去拉幻想中他的手,然后露出了甜蜜的笑。
只见那简陋的钢丝床上,干瘦的女人已经没了动静很久,却突然伸出了左手,然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没过多久那只手又重新落下,床头的空瓶受到震动,咕噜噜地滚下了床,翻了个面,上面一片白色的方形标签,地西泮片四个黑色大字异常显眼。
……
地西泮片:强效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