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宽宽,我开始相信灵魂是真实存在的,有喜怒哀乐,并且坦诚得可怕。
1
宽宽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杂志社楼下的咖啡馆,她穿着统一的店员制服,白色鸭舌帽,土黄色T恤和黑色围裙,在很专心地磨咖啡豆。因为是生面孔,我多看了她几眼。
第二次,我点了一杯蓝山咖啡,是她端过来的,我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到她。
她二十四五的样子,脸很小,不白,没有化妆的痕迹,能看到脸颊上有几粒很明显的小雀斑。扔在人群中,咋一看并不是十分起眼。但她的一双眼睛,仿佛初生的孩童,还没有沾染到世间的尘埃,故而能散发出盈盈生机。
就凭这一双眼睛,足够我记住她。
然而记住是单方面的,相识却需要契机。在我记住她的一个月后,契机终于出现。
那天在我快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密集的雨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街道上本就不多的行人,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连车也看不到一辆。
举目四望,仿佛一座空城。
我没带雨伞,又看不到出租车,给男友打电话求助偏偏他还要加班,就在我准备冲进雨中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没带伞吗?我这里有两把伞。”
我回头一看,就到看宽宽用她那双小孩一样纯粹干净的眼睛看着我。我内心的焦躁,瞬间淡去。
宽宽递给我一把蓝色雨伞,说,“我记得你,你总喝蓝山咖啡,你在楼上的杂志社工作吧。”
“没错没错,”我很惊喜,“你竟然记得我。”
尽管我不太相信,宽宽能记住我的原因,仅仅是我常喝蓝山咖啡。但是无论怎样,能被自己关注的人记住,我还是很开心的。
我问,“你怎么会带两把雨伞。”
宽宽说,“因为总会有人忘记带雨伞啊。”
她意有所指的话让我有一点不好意思。不过想想,别说人家带两把雨伞,就是带多少把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不管是巧合还是什么,我都应该感谢人家才是。
我说,“谢谢你,明天我把雨伞送到咖啡馆。”
宽宽却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已经辞职了。伞你自已留着吧。”
我一愣,“你辞职了?怎么了?”
“嗯,”宽宽点头,目光错过我,落在四周的建筑花草上,神色中似乎平添了几分落寞,她说,“我在这里呆的已经够久了。”
一定是有隐情的,但是话已至此,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我们还不熟悉。但我坚持雨伞是一定要还的,我向宽宽要她的联系方式,却得到这样的回复。
“我就住在你家楼下,你一定要还雨伞的话就下来找我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不等我回答,宽宽就撑开伞冲进雨中。
大雨将城市模糊成一幅陈旧的油彩画,宽宽和她黑色的伞如同一道裂缝,悄无声息地闯进画中,吸收掉所有光线。
2
回到家,男友说他不回来吃晚饭。于是我用前一天剩的炒土豆丝下了一碗面条,算是将晚饭对付过去,然后下楼去宽宽家还伞。
和男友在这里住了三年,我一直以为楼下是没有人的。后来有一天男友说楼下好像有人住了。但是因为一直没有看到有人出入,我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宽宽家没安门铃,我敲了三下门,听到宽宽的声音说等一下。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宽宽笑着说,“你来了!请进请进!”
宽宽家收拾得很整洁,我大概打量了一下,发现有几点很奇怪。
首先,她家的家具好像都是二三十年前流行的款式,先不说时下大多数年轻人能不能接受这样款式的家具,就说家具本身,看看那茶几,鞋柜,破旧得连边缘的漆都已经掉的七七八八,一看就是用过很多年的。
我看宽宽也不是很穷的那种人,更何况,这里的房租租金可不便宜,既然宽宽有钱租房子,为什么就没钱买好一点的家具呢。
其次宽宽家有电视柜,摆放在客厅一侧很抢镜的老式电视柜,却没有电视。难道宽宽不看电视?当然也不排除她将电视放到卧室,这一点由于卧室门紧闭,所以无法证实。
最后因为我本人很喜欢在家里挂照片,我去别人家也都会不由自主地先看一看房间里有没有居住者的照片。这次也不例外,但是在宽宽家我没有看到一张照片。
而且在卧室门前,我发现一粒小小的紫红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浅色瓷砖上很显眼。
总之,绝对不是我疑心病太重,宽宽家真的给我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我在宽宽家那张,写满岁月痕迹的皮质沙发上坐下,宽宽问我喝什么,她说因为很少有人来,所以她只有白水和花茶。
我要了白水。
我说,“你搬来多久了?”
宽宽把水杯递给我,“不长时间,不到三个月。”
“谢谢。”我我接过水杯。
我想问她之前在哪里住,为什么会搬过来,接下来要怎么办,可是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实在有点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聊天。
特别是,当宽宽用她那双仿佛拥有神奇力量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
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莽莽撞撞地跑过来。
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我要站起来道别的时候,宽宽突然说,“你男朋友还没回来吗?”
我摇摇头,“没有他这几天很忙,总是加班。”又问,“你见过他?”
宽宽说,“见过,见过几次,不过他应该没注意到我。”
我说,“他一定没注意到你,”我笑,“如果不是今天你自己说,我也不知道你就住在我家楼下。”
宽宽挑眉,凑近我,低声说,“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如果没有经历过,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说完,她笑了一下。
3
看着宽宽,我莫名觉得有点不安,此时宽宽给我的感觉与在咖啡馆有很大的不同。
咖啡馆的宽宽,目光纯净,笑容可掬,孩童般的纯良无害。而此时的宽宽,目光中仿佛藏有一束光,令人无处躲藏,心生惶恐,连笑容也变得诡秘莫测。
肾上腺素分泌加速,我心脏开始狂跳,只能努力保持镇定,站起来对宽宽说,“伞也还了,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你了。”
宽宽也站起来,说,“没事的,没事的,反正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你回家也是一个人,多坐一会儿吧。”
“不了不了!”我赶紧拒绝,“我家那位也快回来了,我先走了。”
宽宽终于没有再挽留,只是在送我到门口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帮我开门,笑着说,“有时间再来啊!”
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又变回最开始我见到的宽宽。
一间奇怪的客厅,一位诡异的主人。这就是宽宽给我的第二印象,当时我万分肯定,我永远不会再去她家,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更多的交集。
甚至在那之后的几个夜晚,我独身在家,想起地板之下可能隐藏的未知的世界,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想象宽宽可能是一个潜逃的变态杀人犯,喜欢把尸体肢解然后冷冻收藏。或者是跟踪狂,也许她早就盯上我了。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可能不是人,指不定是什么东西幻化成人形,来迷惑我。于是我想到宽宽和我说过的每句话,都觉得颇具深意。
我把我的猜想告诉,男友说我是小说看太多,叫我换个工作。
好吧,我承认,我现在在做的这个恐怖悬疑向的杂志,的确让我开始有一点神经兮兮。
可是抛却那些诡异的不切实际的猜想,宽宽身上也确实有很多疑点。
首先,她搬到我家楼下,又在我离我工作地点那么近的咖啡馆上班。
要知道,杂志社离我家可不近,每天早上我要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匆忙吃早饭,然后坐地铁上班。刚找到工作的时候,男友和父母都劝我重新找,奈何我实在太喜欢这份工作,于是三年也坚持下来。
但宽宽的情况和我明显不同。宽宽对她的工作并没有我这样高涨的热情。
其次,我问她辞职的原因,她的回答也很奇怪。
她说她在这里呆的已经够久了。能说出这句话的一定是充满厌倦的,渴望新鲜感的人。而宽宽当是的表情却是落寞,好像不得不离开。
这实在让我想不明白。
还有那个奇怪的客厅,紧闭的卧室门,和门前的紫红色痕迹,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
4
周末,我和男友准备在家吃火锅。我们拎着一大袋食材往回走的时候,在电梯中偶遇宽宽。看到宽宽拎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我脑中奇奇怪怪的猜测又堵不住地冒出来。
我一边猜想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一边听男友和她寒暄。
男友说,“做什么去了?”
宽宽说,“买点东西。”
宽宽又说,“你们要吃大餐啊,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男友说,“今晚吃火锅,我们买了很多肉,你要来吗?”
宽宽说,“好啊好啊!”
What?
就这样与男友的二人晚餐,强行变成三个人。幸好宽宽还算有良心,从家里拿上来一些凉菜和熟食,加上我和男友买的,差不多也够三个人吃。
洗菜时我偷偷问男友,干嘛叫宽宽一起来吃。
男友说,“你不是一直对她挺好奇的吗?正好了解了解啊。”
席间,男友对宽宽说,“我听阿莉(吾名)说你从咖啡馆辞职了,”宽宽点头,男友又说,“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画画的,在咖啡馆打工只是为了收集素材。”
宽宽说完,我和男友都吃了一惊。我说,“原来你是画家啊!”
“也不是啦,没有那么厉害,”宽宽羞涩地笑了一下,“只是随便画画,勉强糊口罢了。”
“那你平时都画什么类型的画?”我问。
“嗯……”宽宽思考了一下,“大概,可以算是人物肖像画吧。”
“什么叫算是?”
“哎呀,我就是瞎画的。”
一顿饭下来,我对宽宽已经大大改观。此时的宽宽与她之前又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干净,也没有那么危险了,怎么说呢,就是更像一个正常人了。
对,正常人。
此时的宽宽,嘴角沾着没有舔干净的火锅料,呼哈呼哈地往嘴里灌水,辣的双颊通红,还不忘在锅里挑自己喜欢吃的羊肉片。
作为一个人,有悲有喜,有憎有爱,这样子才正常嘛。
5
那天吃完火锅后,我与宽宽之间,终于可以像寻常邻居一样相处,遗憾的是我始终没能观摩到宽宽的大作。
不是我不想看,而是宽宽一直推托说她画的不好,不好意思给我们看。人家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样,只好作罢。
但我还是从其他渠道看到宽宽的画。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搜索“沈宽宽”,不到一秒,就出现了宽宽的所有信息。
我没想到宽宽的名气还不小,被评价为九零后新锐画家代表。将想象与画作完美结合,画风诡秘虚幻,有直抵人心的力量。
看到这段评价时,我突然想到宽宽家卧室门前的紫红色痕迹,那应该是颜料吧。
还有那天我看到的宽宽,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宽宽。神秘的艺术家宽宽。
在网上,我还看到宽宽三天后有一个画展,将在本市举行。我记下画展的时间和地点,没告诉宽宽,打算偷偷去看一看。
我本来想和男友一起去的,结果到了那天男友公司有活动,实在脱不开身,最后我只能自己去。
画展名为“灵魂画展”,人不算多,进去之后我随便逛了一下,还没看到宽宽先被一幅画吸引。
一大团紫色的雾气,绽放在暗蓝的底色上,金色的浮光从雾气中钻出,转瞬又掩藏。雾气的形状似鱼,又似一个蜷缩的人,扭过头,表情茫然若迷。
她在看我。
这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深褐色瞳仁,内双,微挑的雾眉,眼底有淡淡的青黛,鹅蛋脸……
“阿莉?”
突然有声音传来,我猛然惊醒,转头就看到宽宽站在旁边。
“没事吧?”宽宽担忧地看着我。
我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再看那副画时,画仿佛失去所有的魔力,变得平平无奇。
“你怎么过来了?”宽宽说着,带我离开那副画。
“来看看九零后新锐画家的大作,”我说,“实在太好奇了。谁让你都不给我看。”
“现在你看过了,觉得怎么样?”
“我不太懂得欣赏,不过我觉得你画的挺好。”
“你确定你不是在恭维我?”宽宽笑,又问,“那家那位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们公司有活动,走不开。”
“什么活动?怎么会走不开?”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
“哦,这样啊。”宽宽点点头,神色略带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怎么了?”
宽宽说,“你好像很放心他,你不怕他不陪你一起,是因为佳人有约?”
我想了想,告诉宽宽,“两个人在一起的基础,除了爱,不就是相互信任吗。”
可能我的表情太严肃,宽宽拍拍我肩膀,又笑了起来,“我开玩笑啦,别这么认真嘛。”
6
其实宽宽的话,我是没当真的,却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那天我洗衣服,看男友的外套搭在沙发上,就问他要不要一起洗了,男友在看书没回答,我拎起衣服随手在男友西服口袋里掏了一下,摸到一个坚硬的不规则的小东西。
等到男友走出来说不用洗的时候,我已经将东西掏出来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浅棕色地板上,空气中飘散着早餐遗留的包子的味道,和我刚倒出来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是寻常生活的味道。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我手中是一颗银色的耳钉,细小的碎钻拼凑出心形,粉色的心。耳钉的背面和耳棍上有氧化的痕迹。
“你捡的吗?”我问他。
这当然不会是他捡的,在看到他慌乱失措的表情时,我就知道了。只是我想不到,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两个之间。我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是知道的,他这么做在我看来就代表已经背叛我们之间的感情。
“怎么回事?耳钉是谁的?”
我惊讶,我竟然还有理智问出这样的问题。
男友告诉我,耳钉是他们公司一个女同事的,他说他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你们上床了吗?”
男友摇头。
“哦,”我轻笑,“是不想,还是没来得。”
男友表情很难看。
我知道自己一生气就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所以及时刹住车。
我对他说,“让我冷静冷静。”
男友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沉默一下,还是抓起钥匙出了门。
一个温馨宁静的清晨,算是毁了。
男友离开不久,宽宽跑上来哐哐哐敲门,我给她开门,说,“有门铃。”
宽宽说,“你们两个吵架了?我刚刚看到他出去,脸色有点不太好。”
“没有啦,你别瞎想了。”不管怎么样,在没有结果之前,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宽宽捏起被我放在茶几上的耳钉,“你没有耳朵眼,这是那女人的吧。”
我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宽宽不是画家吗?难道还兼职侦探?
“我怎么不知道,我都知道了。”宽宽把耳钉扔回到茶几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鼓鼓地说,“从他开始和那个女的不清不楚,我就知道了。”
我更加吃惊了。
宽宽问我,“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我摇摇头。
宽宽说,“就是在就是在我借你雨伞那天。”
看着宽宽,我蹙眉,暗暗心惊。
三个月前,我第一次见到宽宽,被她没有沾染尘埃,散发盈盈生机的眼睛吸引。雨伞事件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她,被她诡秘莫测的一面吓到。后来知道她是画家,我开始试着与她相处。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我已经足够了解她。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见到的每一个宽宽,都不是真正的宽宽。
之前的那些疑点,那些猜测又重新占据我的大脑。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整个人警惕起来,我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7
宽宽看着我慢慢后退远离她,突然很无奈地笑了,“我没有恶意的,阿莉。”
我看着她,不说话。
宽宽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确目的不纯,可是如果不是那天你没带伞,我们之间是不可能发生更多的交集。
“还有你男友的事,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有些时候,我可能和你接触的其他人不一样,但我真的没有丝毫恶意。
“阿莉,请你相信我。能和你做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不可否认,宽宽的话让我有些动摇,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与宽宽相识的这三个月,宽宽的确没有做过一件不利于我的事情。
但是……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宽宽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地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呼出,然后她说,“如果,我说我能看到人的灵魂,你信吗?”
开什么玩笑!这是我第一反应。可是宽宽的表情实在太严肃了,于是我意识到她没有在说笑。
在这个普通的清晨,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要将我砸懵。我怔愣地听宽宽讲述她的故事。
宽宽的画展名为“灵魂画展”,不会有人相信,这真的是灵魂画展。
宽宽说她是一个灵魂画师,专画人的灵魂。还说,她是被我的灵魂吸引,她想画出我的灵魂,才搬到我家楼下,后来她发现,就算搬到我家楼下也不是经常见到我,无奈又在杂志社楼下的咖啡馆找了个工作。
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大概是四个月前,宽宽说她那时刚到这座城市,在火车站看到我来送人。
四个月前,火车站,我想到了,那时我母亲过来看我,在我家呆了一个星期,离开那天我请假去送她。
我说,“那你画出我的灵魂了吗?”
宽宽说,“画出来了,而且你也看到了。”
我想到之前在画展上看到的,暗蓝底色的画。
“原来那就是我的灵魂啊,怪不得我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
“没错,主人和灵魂之间是会存在某些难以解释的特殊感应,”宽宽说,“所以我一直没有给你看我的画。”
我说,“你是一生下来,就可以看到人的灵魂吗?”
宽宽说不是。
“是在十三岁时,有一天放学时我被老师留堂,回家时天已经黑了,有几个混混冲出来围住我要钱,我很害怕,突然就看到他们每个人头上都有一团黑雾。
“然后我发现所有人头上都有一团雾气,各种颜色,还会改变。”
“那就是灵魂吗?”我问。
“对。”宽宽点头。
我又问,“那我男朋友的事,你是看到了他的灵魂吗?”
宽宽解释说,最开始她看到我男友的灵魂一直是黄色或者蓝色,而在那天之后灵魂突然变成灰色中掺杂着粉色。
灰色是压抑,表示男友的内心很矛盾,有一件他想不通的事情压在他心上,他很可能充满愧疚,而粉色很浮躁,表示想象和迫不及待。
“所以我猜测,他可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而这件事应该就是……”宽宽欲言又止。
我接着说,“就是他背叛了我!”
宽宽沉默一下,说,“别想他了,我给你讲一些好玩的事情。”
8
宽宽说灵魂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只是灵魂和人不一样,灵魂是坦诚的。有的人在笑,灵魂却已经泣不成声,有的人在哭,灵魂却笑容灿烂。
宽宽说她很久没有看电视了,因为每个演员他们表现出来的情绪和他们的灵魂都不相同。她受不了一个人在愤怒的大吼的时候,他的灵魂是愉悦的亮黄色。
所以她不看新闻,不看综艺,连广告有时都会让她觉得很虚伪。
她记得那天她在超市的电视中,看到一个明星在节目中古灵精怪地逗观众笑,她站在那看了一会儿,那个灵魂中浓郁的蓝差点让她窒息。几个月之后,她在手机中看到一条新闻,那个明星跳楼自杀了。
我说,“你这算是好玩的事情吗?”
宽宽耸肩,“了解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嘛。你现在是不是好受很多?”
“可是我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现实就是你还爱他,而他对你的愧疚多过,他对那女人的幻想,而且他对那女人没有爱,所以我可以肯给地告诉你,他也是爱你的。”
“可是他背叛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最恶心这种事了!”我说。
“知道和做到是不一样的,身体有时候会背叛理智。”宽宽说,“而且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茫茫人海遇到一个与自己合拍的人,多不容易,缘分是要珍惜的。”
“那也是他先不珍惜。”
“你知道他不珍惜啊?”宽宽说着,指了指窗外。
我走过去打开窗户,就看到楼下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米色居家服,和我身上的是情侣款。
男友看到我,冲我挥挥手。然后我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阿莉,我知道这件事我做的非常混蛋,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对方是新来的同事,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有些意动,因为她说她来公司的第一天就开始喜欢我。后来我们接过一次吻,我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你,我爱的是你。
“我一直告诉她我有女朋友,我想躲开她,可是大家毕竟一个公司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耳钉是她偷偷放进我口袋里,我并不知情,直到被你翻出来,我才知道。
“阿莉,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没有办法想象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我看短信的时候,宽宽说,“其实只有刚开始几天他的灵魂有粉色掺杂,这些天一直都是灰色的。”
我的眼泪开始落在手机屏幕上。
宽宽递给我纸巾,说,“刚才你一直在反驳我,现在呢,你能反驳自己的内心吗?”
9
我和男友最终还是和好了,然后我发现,在这里面宽宽实在功不可没。
男友讪笑,说,“是该请宽宽吃顿饭。”
“用你说。”我白了男友一眼。
请宽宽吃饭是当然的,不过不光是因为这件事。
宽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我会突然失去这种能力,所以在失去之前我想把我看到的都记录下来。”
这些年她几乎一年换一座城市,看到喜欢的灵魂,就把它们画下来。
最近宽宽说她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灵魂,所以她要搬走,去追随她的缪斯。
我们在饭桌上干杯,说,“祝宽宽成功!”
三只酒杯碰到一起,下面是热气腾腾的铜火锅,咕嘟咕嘟的冒泡,翻出几片煮熟的羊肉。
搬家那天,我帮宽宽收拾东西,才知道原来宽宽家的家具都是房东的,而宽宽那间紧闭的卧室,确实也兼用她的画室。
画室的陈设和客厅完全不同,进去之后,我仿佛误入白色的世界,一切都是纯白的。
纯白的四壁,纯白的地毯,纯白的家具,纯白的隔光窗帘,还有纯白的画纸。
宽宽说,“这样有利于我思考。”
“哦。”
作为普通人的我,如果总是面对成片的空白,大概不到一个星期会发疯吧。不过艺术家都有自己的怪癖。我就不发言了。
到现在只剩一个疑点没有解开,我还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我问宽宽为什么她家没有一张摆出来的照片。
宽宽说,“不喜欢。”
“哦。”这样啊。奇怪,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冷。
我和男友帮宽宽把所有东西都塞到宽宽的小吉普里。看不出来吧,宽宽竟然是有车一族。
最后,我对宽宽说,“常联系啊,画好了一定要先给我们看看。”
宽宽说,“一定一定。”
我们朝宽宽挥手,目送小吉普渐渐远去。
我不知道宽宽和她的画板还会去到哪里,还会遇到那些人,再演绎一段都市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