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

布丁刚来我家的时候十分十分小,一点点,软绵绵地躺在我的掌心。身旁的小宝伸出他的小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背。它的皮毛顺滑而柔软,浅黄色,一条黑色的线从头顶顺到圆圆的小屁屁。米粒一样大的耳朵伏在毛绒绒的小脑袋两边,小眼睛黑黑的,鼻子是可爱的粉色,一动一动地,好奇地嗅着新家里陌生的空气。

它是我们抓娃娃抓来的。国贸负一楼的角落里有一个宠物店,门口摆着娃娃机。娃娃们都是仓鼠娃娃,身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仓鼠的品种。你抓到哪个娃娃,就可以拿着那个仓鼠娃娃去里面店里换一个真仓鼠。

我有一次在万达抓娃娃,要抓的是一个塑料坦克玩具。晟宝想要那个玩具,我便替他抓。费了四十四个币,一个币一块钱,几乎失去理智,才终于把那个只有晟宝小拳头大的玩具抓上来。

但是抓布丁,哦不对,是代表布丁的娃娃,我才出手两次就把它抓起来了。所以我又咬牙切齿地把那个骗小孩的坦克玩具的娃娃机狠狠地咒骂了一番。

晟宝在一众布丁仓鼠中挑中了布丁。在一堆堆睡得贼香的仓鼠里,他看起来个头比较大,被弄醒之后身段也甚是灵活。我们叫它布丁。恰好晟宝姓丁,可不是天赐的缘分。

晟宝问我:“可是妈妈我们怎么带它回家呀?地铁上不是不能带活的动物上去吗?”经过一番讨论,方案是晟宝提着刚买的仓鼠笼子和仓鼠粮食,我把布丁藏在长裙里。当晟宝在安检那里一本正经地回答安检叔叔他的笼子里没有仓鼠是空笼子的时候,我战战兢兢地握着自己长裙的一侧,把那里的布料团成一团,布丁就团在里面。它有点挣扎,一路上我生怕它从那个偷渡的窝里滚出来。

我们顺利到家,晟宝终于有了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仓鼠啦。他现在是有宠物的人了。

布丁长得很快,一周过去哥哥从学校回来惊呼:“仓鼠怎么就长大了一圈!”再一周过去哥哥回来还是惊呼:“好家伙它又长大了一圈!”到后来哥哥就说了:“你们不要给仓鼠喂这么多食物吧?我感觉它都快要胖得不会走路了。”

快要胖得不会走路的仓鼠十分好玩。团团软软,放在手里它就四处嗅嗅,有时候会用它那细小的牙齿啃一下我们的指尖。每当这时候晟宝就咯咯笑,手一抖一抖的,好怕布丁从他手里掉下去被摔死。

晟宝经常把布丁捉出来玩。有时候把它放沙发上让它到处爬。布丁藏在沙发靠垫后面的角落里时晟宝再去找,像两个小朋友在玩捉迷藏。有时候用书本,玩具,纸箱什么的搭数个迷宫,让布丁闯迷宫。每次晟宝玩布丁的时候,我总是大声喊:“宝宝,小心点玩布丁,不要给它弄伤了。”有时候我会说:“你还是不要玩它吧?它是个宠物,不是个玩具。”但是晟宝又特别爱跟仓鼠玩,也确实好玩,就不忍苛责,提醒小心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暑假的时候哥哥和同学去国贸玩,回来的时候居然又带回来一个仓鼠娃娃,这次是银狐。没耐住晟宝的一再恳求,我带他去宠物店换回了一只白色的小仓鼠。晟宝叫它小白。

小白极度调皮,也泼辣。虽然它的个头只有布丁的一半不到,可是刚来没两周,它竟然敢打布丁了!有几天的夜里我经常听到仓鼠吱吱叫的声音,这声音甚至影响了我的睡眠,我就开始观察这两个家伙到底在笼子里面搞什么鬼。

原来是小白欺负布丁,它追布丁。小白体型虽小,跑得飞快。布丁仓皇逃窜,但没跑几步就被小白追上。布丁立马往地上一躺,四只小爪爪齐齐举起,嘴里吱吱乱叫。

狂笑一顿后,我和晟宝决定给它们分家。买回来一个小一点的仓鼠笼,把小白从大别墅里搬出来,住上了独立小楼。

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小白每天不安生地上跳下窜,终于有一天,它的牙齿卡在了仓鼠笼第二层的一根铁条的顶端。我晚上下班回到家发现小白的时候,它已经不知在那儿挂了多久。用一根牙签戳开它的牙齿,把它从铁条上取下来的时候,它全身软软的,头下面腹部的毛全湿了,眼睛直愣愣地,气息奄奄。过了一个晚上,它还是离开了我们。可怜的小白,才来到这个家一个月而已。

我们又只剩了布丁一个。它快要一岁了,已经步入仓鼠的中老年。每天趴在笼子里的各个角落,或者呆在它的躲避屋里不动。我们经常不关仓鼠笼子。以前它还经常跑出来,躲到沙发下面或者电视柜下面,床脚角落什么的,搞得大家经常要满屋找仓鼠。现在它连笼子都不会出。

回家喂喂布丁,跟它说几句话,把它拿在手里摸摸,是我们大家都喜欢做的事。一切都很正常,很好。直到过完年我们从老家回来那一天。

过年回老家前我们超级担心布丁饿死,装了一大碟食物放在它的笼子里,又怕它不知饥饱一顿给吃了撑死。从老家回来打开房门赶紧扑到仓鼠笼前去看,它好好地躺在那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哥哥和晟宝,我们都开心极了。

简单收拾一下,我和哥哥都说要去睡会儿,早上起来太早赶飞机,又一路奔波到家,真的累坏了。只有晟宝还蹦蹦跳跳地玩来玩去,说他一点也不累。我们就各自回房间睡了,让这个娃一个人在客厅玩着。

不知道睡了多久,晟宝把我拍醒,说:“妈妈,布丁可能要死了。”

“啊?怎么了?”我一骨碌爬起来。

“它流血了。”晟宝说。

“我们去看看。”

布丁趴在锯末堆里,鼻子上糊满了血。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晟宝。

“它爬到这个笼子的上面,”晟宝指着布丁的笼子,“然后又从那顶上掉下来,撞到了躲避屋的屋顶,把自己的鼻子撞破了,流了许多血。”

布丁平时都不怎么动,今天怎会爬到笼子顶上?我满是疑惑,问:“真的吗?你看见的?”

“真的,我看见了。”晟宝点点头说。

哥哥也起来了,挤过来看:“布丁怎么了?”

晟宝把他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哦,可怜的布丁。”哥哥叹息着,想伸手摸它。

“先别摸它,它看起来不太好。”我阻止他。

“我们是不是要赶紧送它去医院?”晟宝着急地问。

好像是的,可是哪个宠物医院给仓鼠看病呢?

“别急宝贝,我先想想。”我安抚他。

但我还是不太相信布丁会爬到笼子顶上去。而且笼子顶离躲避屋的屋顶也不高啊,不至于就这样撞破了鼻子。

“你信么?”趁晟宝没注意的时候,我问哥哥。

“我信。”他坚定地点点头。

我理解他对晟宝的信任。也许孩子们都不希望爸爸妈妈不信任自己。哥哥这么说,可能心里也是希望我和他爸总是能给予他信任吧。

我走回房间准备拿手机,看看几点了。晟宝跟进来,并且关上了门。

“妈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嗯,你说。”我看着他的小脸,脸上满满的紧张和害怕。

他嘴扁了好几次:“妈妈,其实是我把布丁弄死的。”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住不哭。

“宝贝,布丁还没死,先别怕。你能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尽量放柔声音。

“你跟我来。”他拉着我的手,走到厨房小阳台垃圾桶那里。“我把布丁装在我的玩具水壶里,丢那个水壶玩,水壶掉到地上裂开了,我就看到水壶里面有血。”他指指垃圾桶,那个破裂的小水壶扔在垃圾桶里,里面一片血。

我忍了几秒钟,说:“宝贝,妈妈说过布丁是宠物,不能玩的是吧?”

晟宝扭头就跑,我追出来,他已经跑进房间并且锁上了门。他一直这样,做错了事被批评的时候就要躲起来,或者用两只小手叠起来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下去。

但这代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不是很确定,但也不想惯着他,就没追过去,让他自己在房间里想一想。

过了一会儿又不太放心,遂敲门“开门!我拿东西。”

他打开门,我走进去随便取了样什么东西出来,门又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只要看到他没有在情绪激动之下做什么蠢事,我就放心了,任他在屋里自己思考。我猜这个已经七岁的孩子是会思考一些事情的。

我一个人趴在仓鼠笼前观察着布丁。它的身体急剧地抽搐着,好像呼吸很费力。鼻头上满是渐渐干了的血。会不会血把鼻孔堵住了它呼吸不了?这样会不会憋死呀?

我去敲敲门:“晟宝,你出来我们给布丁治疗一下。”

门很快开了,晟宝一脸期待地说:“可以治疗吗妈妈,你会治疗仓鼠呀?”

“我们弄点盐水,给它洗洗鼻子。”

晟宝在我背后跟来跟去,看着我烧水,帮着把盐勺进水杯里,拿来棉签盒。

给布丁清洗一番后,我们把它放回到笼子里。晟宝和哥哥趴笼子旁边观察仓鼠。我找到手机搜索可以给仓鼠治病的宠物医院。还真找到了一家,电话联系后叫我们明天下午2点之后带仓鼠过去。

布丁不吃食物,一直缩在角落里发抖。我猜它挺不过去了。这样小的宠物,这么脆弱,生命随时有可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失去,真是令人叹息。而晟宝,不但玩死了仓鼠,还在一开始的时候撒谎。我深深地叹口气,想着等明天好好跟他谈谈。

在催了一百遍让我带仓鼠去看医生,我回答了一百零一遍说医生下班了,明天下午去之后,晟宝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又被他推醒,看看手机才早上七点。

晟宝睁着圆圆的刚醒的眼睛,脸上带着残留的睡意,小声地问我:“妈妈,我可以出去看看布丁吗?我们可以现在送它去医院吗?”

我想他昨晚睡着前一定一直在想着自己做的事,一直在想着布丁。如果他昨晚做了梦,也一定是关于布丁的吧。平时我并不觉得晟宝有多爱这只仓鼠。但是这一次,因为他的淘气,他的失误,一个小生命正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不过我放弃了在这件事上继续教育他的打算。我猜他应该已经从这件事里,真的深刻地学会了什么叫做后悔,什么叫做小心,什么叫做善待小动物。

最后,布丁康复了。勇敢坚强的布丁,继续肥胖地生活在我们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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