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俭这天在拱桥下边捡到了一块翡翠,刻的是观音菩萨,晶莹剔透。他大喜过望,已经三天没吃过饱饭了。
“什么!是假的?”他垂头丧气地从珠宝店里迈步出来,把翡翠揣进了兜里。
万一哪天有个冤大头呢?少说也要卖他好几百!
从珠宝店出来,他晃晃悠悠地又在街头找宝贝,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人。
两人都没说话,互相瞪了一眼。
王俭啐了一口,心想:戴个帽子了不起?警察我也不怕!
他再往一边走,警察就拦住了他,指了指长长的带子:“同志,这里不能靠近。”
“里边怎么了?”王俭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就看见一块白布,盖着的可能是个人。
一边围着好几圈的热心群众给他解释:“死人了!据说是叫人杀死了!”
“听说死的是刘瞿啊?”
“是啊!唉,好人总是短命啊。”
什么老刘?王俭也不认识,他冷漠地转过头,拔腿就跑。
2.
无论在哪里,总有些好事的人。
公安局里,退休了好些年的江充又被一些人从家里抬了过来。
江充气不打一处来,他还要带孙子呢!
“老江啊,这个案子不简单。”局长直接无视了他的脾气。
他太明白江充的性子,一有难案悬案一定会挪不动道。
“死者名叫刘瞿,是个屠户,平日里待人和善,没有结仇结怨。”
“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天前午夜两点半左右,前天清晨被邻居发现,地点是在刘瞿的店铺里,门没上锁。”
“死者胸口插着一把刀,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附近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人物。”
“目前的线索是死者在凌晨两点接了一通电话,我们正在调查。”
江充紧锁眉头:“嫌犯呢?”
局长摇摇头,叹气:“唉,现在连一个嫌犯都无法确定。”
江充苦笑着搓手,接下了这个案子,充满了干劲。
他盯着监控屏幕,一个个摄像头仔细看了一遍,实在是年老力衰,眼睛已经看花了。
他揉着眼角,说道:“死者对面的那家酒吧门口的监控呢?”
年轻的警员不得不佩服老前辈,才来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摸清楚了现场周围的情况。
果然,这一次让他抓住了一些转机。
画面上,一辆运送垃圾的卡车,缓缓停在了刘瞿的店铺门口,尾部自动抬起垃圾桶向车内倒垃圾,可是却在一次次反复地倾倒,好像桶里始终有垃圾似的。
监控的时间是夜里两点四十分。
“江老,这应该是他觉得垃圾桶里还有东西?”年轻的警员解释道,这辆车他们也注意到过,但是毕竟虽然有些异常,但是也才停了不到一分钟,完全达不到杀死身强力壮的屠户刘瞿的程度。
“你说的他,在哪里?”江充歪着脑袋问他。
画面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清洁工的身影。
“被卡车挡住了,江老您看,这辆车正好挡住了整个刘瞿店铺的门口……不对。”年轻的警员终于发现了异常。
“卡车是从右侧开过来的,清洁工如果要看垃圾桶有没有清空,竟然没有从主驾驶室下车!”年轻的警员卫伏对江充佩服得五体投地。
江充站起身来,扶着腰,往外走。
3.
刘瞿的店铺外,直到现在还是围了不少人在议论。甚至有几个大爷大妈搬了几条椅子,专门坐在门口为过路好奇的人讲解屠户的惨状。
瓜子皮铺了一地,江充每走一步都咔嚓地响。现在的时间是傍晚六点半,江充给局长打了个电话:“喂?局长啊,给我打点钱,我要办案。”
“哦,不多,不多,一万吧。”
江充说完立刻挂掉了电话,局长那边正要骂人,结果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向老婆借了一万块钱,打给了江充。
江充坐在了花坛边,静静地听着大爷大妈给人说这次凶案的“细节”,有滋有味的。
“说起来老刘啊,确实是个大好人,不过还别说,我还真知道一个他家仇人。”一个大妈神神叨叨地说道。
江充竖起了耳朵。
“这仇人啊,也不是外人,就是他儿子刘竹。听说他出国留学,娶了个洋媳妇儿。”
“哎哟,自从娶了这个洋媳妇儿之后啊,三天两头问老刘要钱,气得老刘把气都撒猪上了,一条排骨给我剁了二十多块。”
他凑了热闹,递了把瓜子:“大姐,您再细说说。”
大妈的大嘴巴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老刘他老伴死得早,听说是淹死了。”
“老刘太宠孩子了?对吧?”大妈和一边的大爷对对眼神。
“哎!结果宠出这么个玩意来,丢下老刘一个人,自己跑掉了,还总要钱,老刘赚的钱全让那个不孝的抢去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小时,江充拍拍屁股,慢慢悠悠地坐到了酒吧的吧台上,这个时候客人正多,很热闹。
“你好。”
江充招招手,将调酒师喊了过来。
“你们这儿最贵的酒多少钱?”
“您好,8888元。”
“给我开一瓶。”江充大手一挥,调酒师非常开心。
“你们这儿最近很热闹?”江充端着这瓶威士忌给调酒师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调酒师连连点头:“是啊,对面出了大事,来看热闹的人不少。”
两人碰了一杯,感叹果然是好酒。
“这是日本威士忌,柔。”
“对面出什么事了?”江充问他。
“有人被杀了呗,我们这儿虽说不算小城市,但平静了不少年了,这事一下子传开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吧?听说是两三点。”
“你们下班没?”
“还没有,不过您还别说,那天夜里我们这儿一直忙到了四五点,当时有个客人也点了这酒。您这是好酒啊,想听听来历不?”
“有没有看见过一辆垃圾车?”
“有!”调酒师说,那天夜里,他们店外的垃圾桶早就已经堆满了,早就盼着垃圾车赶紧来,可那垃圾车只把对面猪肉铺的垃圾桶清了,竟然不顾他们这边,直到下班都没有再见到。
“你们这里,清洁工都是这么晚作业吗?”
“是啊,我们下班后还能看见扫大街的呢。”
江充想了想,又问道:“你真没看到什么细节?分享分享,当作下酒菜。”
调酒师挠了挠头发:“嗯……不知道算不算有关系吧,那天凌晨好像是听到一阵男人的哭声。”
“哭声啊……男人只有真到了该哭的时候,才不得不哭吧。”
“谁说不是呢。”
江充坐了很久才从酒吧出来,有些喝醉了,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半了,他坐在花坛上,现在这里很冷清了,终于一辆垃圾车从十字路口拐过来,停在了刘屠户的店铺前,自动倾倒了垃圾桶后就离开了。
江充甩了甩头,打了个车回家了。
4.
第二天一大早,江充还没醒酒,就被电话吵醒。
找到那辆车了。
那清洁工是个年纪和江充差不多大的男人,名叫马立德,和刘瞿根本不相识,不可能有动机。
“哦,那天晚上啊,车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吧。”
“什么问题?我年纪大了,我也不知道。”
江充给他点了一支烟。
“我们看过监控,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不按平常的路线走?”
马立德沉默了一会儿,说:“要怎么走,是公司定的。”
“我们已经调查过,你公司可没有发过更改路线的通知。”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路了吧。”
江充叹气,离开小房间,拉来年轻小警员卫伏说道:“小伙子,你去调查一下他的家庭情况。”
“哎!好嘞!”
他又拉住另一个协同办案的女警员李青青,问道:“死者的家属都找到了吗?”
李青青有些尴尬:“他的父母和妻子都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还在美国,没有入境的记录。”
“没联系上吗?不知道自己的爹出事了?”
“是的,听说他们父子的感情不和。”
江充觉得头疼。
“继续尝试联系,另外查一下死者儿子在国内的人际关系。”
“是!”
5.
王俭今天还是很倒霉,翻了几个垃圾桶都没找到午饭,只好饿着肚子,打起了那块翡翠的主意。
他逮住了一个老头,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这是祖传的宝贝。”
老头接过翡翠来端详,笑着说:“祖传下来,上边怎么染色了?”
王俭硬着头皮说:“祖上为国家流过血,这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说实话,如果来路不黑,你就说个价。”
王俭一听这人竟然真要买,顿时瞪大了眼睛:“行!行!我说实话!前两天在桥下边捡到的,有只流浪猫死那儿了,这翡翠估计是染上猫血了。这肯定不折价吧?洗洗就掉!”
“带我去看看。”老头塞给了王俭一张红票子。
拱桥下,果然死了一只流浪猫,经过两天的风吹日晒,已经生了虫子了,地上一大滩血迹。
老头蹲下身子,看了又看,给了王俭两百块钱,买下了翡翠。
“已经很赚了你。”
王俭被赶走了,心里美滋滋的,平白捡了块假翡翠,竟然赚了红票子。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填饱肚子,再回来要碰运气的时候,桥下已经被围住了,里面有不少戴帽子的人。
那老头就在其中,指挥着一些人。
江充很快就拿到了报告,那血果然是刘瞿的。
“犯人有点脑子,但不多。一只那么瘦的流浪猫,哪里能流出这么多血来?”
现在确认了,桥下果然才是第一现场,距离肉铺很近,步行只需要五六分钟,一路上穿过一个个巷子,没有一处监控。
只是,犯人是怎么把尸体运回店铺里的?
他们翻遍了附近的监控,只有两个可能:那辆垃圾车,以及无监控的后门小巷子。
于是,那位清洁工又被拉出来审问了。
江充递了一根烟,两人在审讯室里吞云吐雾,很久的沉寂。
“你真没什么想说的吗?”江充掐了烟头,叹了一声。
马立德默默地摇摇头,烟已经烧到了棉丝。
卫伏说,他十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妻子带着女儿在另一座城市生活,他独自一个人住在单位的宿舍里。
江充买来的翡翠据刘瞿的邻居所言,这是他妻子的遗物,很值钱,刘瞿的儿子早些年抢走了。
“那么既然再次出现在这里,或许他的儿子早就已经偷偷回国了?”江充让人再去查,自己则回到了刘瞿的店铺里。
刘瞿的家就在肉铺的楼上,通过肉铺里的楼梯,再打开两扇铁门。
卧室里打扫得很干净,床头挂着他和妻子的婚纱照,被子方方正正地铺在床上,桌子上的杯子里泡了茶。
地板上,还留着几个很明显的脚印,间隔很大,看来刘瞿是大步走出了家门。
江充猛地想起,刘瞿当时穿的,应该只是一双运动鞋,而非地板上拖鞋的鞋印。但鉴定两个都是他的鞋印。
“刘瞿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两点半,应当是睡眠时间。”
“他穿着拖鞋匆忙外出,后又换了运动鞋,死在楼下的店铺里?”
“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后门。”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刘瞿在这么晚匆忙出门呢?
江充想起刘瞿手机里,是有一通来自一个公用电话的来电记录的。
“喂,小卫啊。那个电话溯源结果出来没?”
“江老,出来了,我们已经在调查那边的监控,马上就会有结果,一会儿照片发您。”
江充又将刘瞿的家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床被子。
他又接了一通电话,那把刀上只有刘瞿的指纹,刀柄的顶端沾了来自那桥下的泥土,他们认为是被捅了一刀后,刘瞿在痛苦地打转翻身时沾上的。
公用电话的照片发来了,江充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卖他翡翠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