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圣诞节后的凌晨。
挺自责的。
如果不是爸爸凌晨一点半接了电话就飞奔出门赶往宁波,我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本来是为了看牙医回家的,只是没想到。
回家那天,妈妈照例在下班后跟我讲最近家里发生的事。
第一件就是,
你爷爷前天晚上心脏不好,送到宁波去了。
严重吗?
不知道,看你爸爸今晚从宁波回来怎么说。
晚上爸爸回来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反复说妈妈今天的汤做的不好吃。
我习惯晚睡。凌晨一点半听到爸妈房间里的动静,爸爸出去了。
妈妈说,你爸爸接到医院电话去宁波了,出了些状况。
我没心没肺地觉得都会好的,就睡过去了。毕竟我上次见到爷爷时还好好的。
可是我忘记了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第二天睡醒,岛上空气有些阴冷。
妈妈走进来,
你爷爷昨晚去世了,那天动完手术后,一直昏迷,昨晚两点多走的。
我昨晚在你奶奶家等着,你爸爸五点把爷爷带回来的,你睡着,我没来叫你。
你起床吧,待会自己来协会,衣服别穿太鲜艳。
妈妈带我见到爷爷的时候,姑妈已经给爷爷化了妆。
站在床边的时候,不敢相信爷爷已经不会动了,一直觉得他会再睁开眼问我你是谁。好久了,除了记得奶奶,他不记得身边任何人。
我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来往的人很多,阳光突然就开始猛烈。
由于奶奶的信仰,爷爷的堂前除了遗像和十字架,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人唱歌没有人哭天喊地。
那张遗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摆在奶奶家里,我问为什么,奶奶说,人说不准哪天就要走的。
这应该算是我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世。
有些无措。
来了很多北渡道头的街坊邻居,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完全记不清,到后来妈妈也觉得白费口舌,看着他们的脸我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机械的重复称呼。
奶奶没有来。妈妈解释说这是习俗。
奶奶教会的姐妹来了,她们在爷爷床前祷告。我在长椅上看着她们闭着眼睛嘴巴不停翻动,眼泪突然就滴下来。
而爸爸一直忙碌。
伯父身体不好,姑妈是女儿,爸爸要负责处理所有的事情。
他不停的在纸上写着算着。爷爷走了,不熟的熟的都要来,有多少人,要办几桌。
这大半年,他不停的跑医院,跑北京,为了爷爷,为了伯父。如果不是看了他和妈妈的聊天记录,我不会知道他已经掉了无数次泪。
中午,和小哥哥一起去喊奶奶出来吃饭,打开门看到奶奶,红着眼眶,苍老了许多。
她反复说,太快了,走得太快了。
奶奶和爷爷吵吵闹闹大半辈子,十句话里有九句话是对爷爷的抱怨。
吵吵闹闹,但是离不开。
奶奶不愿出来,我们也就没有再勉强。
在我记忆中,爷爷一直都是一个样子。可能因为我是最小一个,爷爷又比奶奶大10岁。
他近视一千多度,镜片很厚实。
妈妈说爷爷以前是新闻记者。
印象中,爷爷就是听着收音机,看着新闻,抿着烧酒。以前的他,除了饭点,基本不回家,就在外面走,一天得走个十公里。
后来,渐渐的,爷爷看不清路上的人,好几次,他从我身边走过,如果我不喊他,他绝不认得我。
他很懊恼,为什么看不清了,他讨厌自己衰老的身体,要治疗,但是跑了无数次医院,都治不好。
后来,他腿脚也不好了,又中风。不怎么出去走了。
再后来,经过大大小小的病,他躺在了护理床上。那个时候,爷爷什么都需要人照顾,奶奶经常说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走了算了。
即使这么说,还是把屎把尿,什么都做。
半年的时间,爷爷忘记了周围的人,忘记了他的孩子是谁,然后忘记了孙子孙女。
但是当我们指着奶奶,这是谁。
他还是会说,臭老太婆。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喊奶奶小姑娘。
直到他突发心肌梗塞。
直到,一切都结束。
奶奶信耶稣,圣诞节对于奶奶来说有重要的意义。爷爷堪堪熬过。
人总会衰老,会离开,时间是拦不住的。
爷爷,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