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别鹤
我不知道要怎样开始对成长的这份诉说,因为无论如何抒情达意,她都仍是一杯苦涩的茶。几叶旋转着的枯茶飘零在温软的液体里,弯曲出让人心疼的弧度,那是让人微痛的痕迹。
饮下她,便是算作一份祭奠了吧。
一.
高中的某一天,最尊敬的班主任在仅仅结识一年之后因病离世。
而在那之后,每一次教师节,每一次除夕的到来,我总是会在细心编辑好祝语之后,轻轻点击那个虽然不会消失但已经有些黯淡的头像,我并不是期待着某一天某个意外时刻能够收到永无可得的回复,我只是想要她知道,我很好,我足够幸福。尽管我没有一张她的照片,对她的模样,已经不甚清晰,只是脑海里有些沙哑的声音,午后有些模糊的笑容,却永远成为心头抹不去的氤氲雾气。我还清楚地记得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后,我整夜的失眠。打开她的微信,有些晃眼的屏幕上保留着我们最后的通信。输入法的光标就那样在文本框里一下一下惊恐地地闪动着,我却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之后,我打下这样几个字:“老师,你一定要幸福啊。”然后艰难地关闭了窗口,此时已接近凌晨三点,枕头上,却已满是沉默的泪水打湿的痕迹。
也就是那样的事情发生后,我才第一次感受到,有些简单的永恒,却未必是永恒。就像直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保持着高三极尽疲惫却又敢于放手一搏的感觉,却在开往大学的火车上静静感受被孤独剥离的缄默。
也就是自大学之后,逐渐明白没有什么能够永远陪自己走下去:一次次毕业后短暂的告别,除了照片之外找不到昔日的影子;曾经承认的最好的挚友,在不同的城市渐行渐远,有在同样的日子里擦肩而过。
冬季的早晨,因为办理证件,我曾经一个人坐上地铁,前往遥远的目的地。下车之后,有些凄冷的地铁站里空无一人,出站,依旧是寂静,伴随着延伸着的看不到尽头的公路。天色还黑,我就那么安静地走着。旁边就是一条坚硬暗灰色的护城河,已然失去了流动的能力,呆滞地停驻在河道里,冷漠地窥视着经过的行人。那一刻,我也终于明白,让我害怕的,不是身后可能尾随的恶意,也不是忽然漂浮到岸上的尸体,我害怕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二.
进入大学,经历了最长久的迷茫期。安排的紧致的生活,占满了课表的文字,都盖不过一晚上的失眠和空虚。身边的同学,已经开始描摹出未来的痕迹,试图脱离干枯的框架,我却依旧站立在原点,不知道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能做什么。
在喜欢的一本书中曾经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为什么我们小时候不迷茫,偏偏在精力最充沛,前景最远大的青春时期容易迷茫?这是因为,年轻人所必须经历的心理发育恰恰需要某种程度的迷茫才能够完成。”某一天,某种时刻,忽然就觉得,自己和曾经的影子已经彻底决裂,那份为高考而甘愿付出一切的勇气,在这里被消磨殆尽。十几年的努力终于在收鞘般收笔的清脆响声里匆匆而终,接下来的十几年,又将是一篇怎样的文字,我难以得知。
终于在某一天,难以忍受彷徨刻噬心头的痛苦,耳朵里播放着近乎爆炸的音乐,在深夜的操场一个人疯狂地奔跑着。周边住宅区的灯火似走马灯连成飞逝的光影,万家辉煌,却没有一盏属于我。
有人说,在这样的年纪,我们必须经历一次“精神上的呕吐”,把那些过去不假思索接收下来的价值观当成可疑的东西加以排斥,以便于日后,我们成为更加灵活,开放的个体。
也或许这样暂时得不到答案却不放弃追寻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被当作是一种成长。我身在其中,面对前所未有的东西,真的感到无端的恐惧,可是在这之后,也必定会觉得深有意义。
三.
每天和很多人擦肩而过,在他们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一丝澜漪。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独受这份来自成年的未知的隐痛,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所有人在努力隐藏慌张无措的痕迹,我们都在痛,不过是你痛得早了些,我痛得长了些。
人生最大的冒险莫过于,按照自己所梦想的轨迹而活。
而人生最欣慰的回忆也莫过于,任凭有些残忍的未知,划下轻浅的刻痕,然后云淡风轻地露出带些苍白的微笑,这份从容,来自心灵的成熟。
此茶甚苦,我亦啜饮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