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大雪十数载,已然成灾,庄稼棵粒无收,街头冻死,饿死的人随处可见,生气全无,多数人已逃亡他乡,唯有一些对此地有羁绊的人不愿离去。
灵冬湖,位于西洲与东洲交界,是灵河的汇流点,湖心中有一小岛,以前经常是旅人游玩的地方,而现在,早已无人问津。
湖岸边有一个青年,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湖岸边,靠在树上,怔怔的看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这苍白的脸,却是显得很是清秀,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双目中的沧桑却是许多老者都不曾有的。
他默默地看着天,抬手抓起了一把雪,任由刺骨的雪在手心里溶化。这一切似他下意识的行为,他依旧看着天,不知在看什么,或许是那夜空,或许是那孤悬的,血红色的月,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
他叫楚云轩。
不多时,湖岸边划过一小舟,舟上的是一三四十岁的大汉,身身上穿着厚重的衣物,是这里的艄公。看到了楚云轩,立刻把船停下。
“小兄弟,来过河的?也是,这年头,该走的都走了。要不是我老娘卧床,我七八年前就走了。”
楚云轩面无表情,略一点头,迈步上了小舟。
艄公见此心中一喜,摆动船桨,渐渐离开了岸边。
“小兄弟,过河可得要七两银子,这可不是我黑,你自己看看,这一片,就我一个艄公。咱凭良心,我现在连生活都是问题,你到了西洲,日子也好起来了,你说是吧。”
说到这,那艄公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一下鼻子。
“我不渡河。”
“啊?我船都开了……”
“我去湖心岛。”楚云轩缓缓开口,依旧面无表情,可却闪过一丝追忆。
“湖心岛……现在谁还去那啊,行,行吧。”
小舟滑过湖面,却没有激起水波,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这湖心中的小岛。
楚云轩摸遍全身,翻出了一把碎银子,只有三四两的样子。“行了,就这样吧,看你也不容易,要你一两就得了。”艄公拈起一小块银子,把剩下的归还给了楚云轩。
“我在船上等着,你去吧,天儿多冷,瞅你穿那点衣服,我这儿这毯子和灯笼给你,你去吧,我在这等着你。”
楚云轩面色第一次有了变化,向着艄公一拜,没有说话,走上了那被寒冰覆盖的青石台阶。
小岛不大,有条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座小亭,亭柱上有几幅画,画的是什么已经无法分辨,但却可以感受到画中印证的那一段美好。
楚云轩抚摸着亭柱,双目化为柔和,眼框早已湿润。
他好似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个女孩,那个,如月一般的女子。
他坐在亭中的石凳上,取出了一壶酒放在了石桌上,为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杯,泪水早已止不住,酒杯在嘴边停了良久,最终一口咽下。
楚云轩身旁灯笼的火苗点烁,起风了。
风雪,更大,火苗摇晃的厉害,他拨弄着烛火,想要让那烛火更明亮一些。
楚云轩起身迎着风,望着那轮血月,不去管那寒风的刺痛,风凌乱了他的衣服,上衣划落,露出了他左肩上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脑海里,回荡起那柔和的声音,似真的在耳边一般。“云轩,你答应我,我想一直在这里,在这里生活下去,和你一起,直到海枯石烂。”
“会的。”
那一刻,是这二人的永恒。
“对不起……我,没有如约。”
那往昔的一幕幕,渐渐模糊,直至被风雪取代,曾经的年华,已支离破碎,只剩现在的杯酒独酌。岁月流年,无法掩盖你最初的容颜,天命无常,也无法改变亭中的永恒。
天地的一切,在这时,仿佛全部都被风雪模糊的看不清了。唯有那小亭,唯有那烛火,在这天地间,格外的显眼。
楚云轩找到了艄公,离开了岛。
十三年前,他十六岁。
那天,下着雪。
那晩的月,有星相伴,洁白如玉。
那时,无风。
那次,他身旁有一个,如月一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