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里,总有一股油墨的清香挥之不去。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电子产品鲜有所见,报纸是乡村里最常见的“读物”,也是我最早的文字启蒙老师。
那时候,《大众日报》普遍存在于城市和乡村,无论是堂屋的八仙桌上,还是卧室的土墙边,总能看到它的身影。报纸上的文字大多严肃深奥,很少有轻松的文学作品,但对我这个求知若渴的孩子来说,每一个铅字都散发着神秘的魅力。那时候没有多少书可读,想买书既没钱又没地方买,能接触到的只有几分钱一本的连环画。离县城的新华书店又远,去买书更是一种奢望。于是,报纸便成了我最珍贵的课外阅读来源。
我至今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乡村的土路上。我跟着小伙伴去他家玩耍,一进门就被墙上的一张报纸吸引住了。那不是常见的《大众日报》,纸张比《大众日报》略薄,报头的字体也更秀丽,或许是《文汇报》吧,我记不太清了。报纸的角落里刊登着一篇短小的故事,情节生动有趣,我站在墙前读得入了迷,连小伙伴的呼唤都没听见。故事的内容我早已模糊到不记得了,但那种被文字吸引的感觉,却像一颗种子,早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这报纸贴在墙上也没多大用,不如给我吧?”我指着墙上的报纸,试探着问小伙伴。
小伙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想要就拿去吧,一张破报纸而已。”
得到许可后,我小心翼翼地把报纸从墙上撕了下来,叠好放进了口袋。那时候的我满心欢喜,只想着能把这篇有趣的故事带回家慢慢读,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没过几天,小伙伴红着眼圈找到我,委屈地说:“我妈揍我了,因为你把墙上的报纸撕了,我妈说没有报纸,墙壁难看死了!”我这才恍然大悟,那张报纸对他们家来说,不仅仅是一张纸,更是遮盖土墙瑕疵的“装饰品”。他家的土墙是毛坯的,上面还有混在泥土里的稻谷壳,那张报纸就像一块遮羞布,让简陋的屋子多了一丝整洁。我撕走了报纸,露出了斑驳的土墙,难怪他妈妈会生气。
父亲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委婉地批评了我。他告诉我,无论东西看起来多么不起眼,只要是别人的,就不能随便拿走。第二天一早,父亲从学校带回一摞旧报纸——他是学校的老师,学校订的报纸过期后,老师们常会拿回家包东西或糊墙。父亲让我抱着报纸,跟着他去小伙伴家道歉。
小伙伴的妈妈开门看到我们,先是愣了一下,当看到我怀里的报纸时,顿时笑了起来:“哎呀,这么多报纸!我正愁墙上的报纸旧了,想换一张呢,这下好了,连其他墙都能一起糊了。”她接过报纸,热情地拉着我们进屋喝水,之前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电子产品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报纸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每当我想起那张被我撕下来的旧报纸,心里依然会涌起复杂的情感。
它不仅仅是一张纸,更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记忆,它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字的魅力,也让我明白了尊重他人的道理。那张旧报纸,就像极一面发光的墙,不仅照亮了我童年的求知路,也照亮了我为人处世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