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欲望,绝对奇异》是一本分析日本帝国主义的书,从批判资本主义的角度出发,挖掘了现代生活的“色欲-奇异”对统治思想的影响。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我觉得这本书的观点新颖,让我这个原本对日本不感兴趣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在书中,我发现了两个刻板印象的由来:能吃苦的中国人和温顺的日本女人。
1、中国苦力
20世纪20年代,在日本殖民统治下的伪满洲国,参与建设的大多是中国苦力,他们或是被虚假的广告骗去,或是出于穷困,不得不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重体力活,来赚取微不足道的报酬。
他们吃得很差,住也接近露宿,让日本资本家感叹中国人艰苦耐劳,甚至曲解成了“中国人的基因天生适合奴隶劳动”。既然天生就不需要优越的生活条件,那么压榨他们就显得理所应当:苦力们“努力干活以求生存”被倒置成了“活着是为了干活”。
作者说,马克思使用“中国人的工资”一词来形容世界上报酬最少、受压迫最深的工人群体。
直到今天,中国人还是很喜欢说“艰苦耐劳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有一次上法语课的时候,外教让我们形容各国人的性格特点,因为词汇量有限,说到中国人的时候,大家用的是“工作很多、不抱怨”这样的短语来解释“艰苦耐劳”。老师说,这样的描述在她看来是soumis(顺从)。我这才发现,我们继承了这些所谓的传统,却从未思考其中的内涵:艰苦耐劳真的是一种好品质吗?
对于吃苦的迷恋也深深植根于老一辈人心中。王小波有一段话很经典,我就不多说了:
假如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之中,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把它视为一种快乐,以便使自己好过一些。对这个道理稍加推广,就会想到:人是一种会自己骗自己的动物。我们吃了很多无益的苦,虚掷了不少年华,所以有人就想说,这种经历是崇高的。这种想法可以使他自己好过一些,所以它有些好作用。很不幸的是它还有些坏作用:有些人就据此认为,人必须吃一些无益的苦、虚掷一些年华,用这种方法来达到崇高。这种想法不仅有害,而且是有病。(节选自《人性的逆转》,出自杂文集《沉默的大多数》)
不知道这种心态和中国人能吃苦的名声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2、日本妓女
林语堂有一句话广为流传:“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安装着美国的水电煤气等管子,有一个中国厨子,娶个日本太太,再找个法国情人。”
可见,很早之前“日本女人温柔顾家”的名声就很大了。这个现象大概和日本在殖民时期输出的妓女有一定关系。
让我吃惊的是,一开始拐卖日本妇女的皮条客是中国人。19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人在长崎等地绑架诱拐穷苦的日本女性,把她们卖到中国各城市,甚至东南亚各国。
后来,日本商人看上了妓院这块肥肉,以“解救”日本同胞的名义从中国人的妓院里抢夺妓女。然而,那些日本女性却没有逃离卖身的命运,只是从中国皮条客转到了日本皮条客手中。
在运输过程中,她们几十人挤在船舱底,还会被转手好几次。活下来的人经历了强暴、殴打和恐吓,遭遇和黑奴相当。作者说“日本的性工作者在亚洲赢得了顺从和温柔的美誉,愿意与任何付钱的客人上床”,这大概是之前的虐待造成的结果。
由此我联想到《二十二》上映时讨论得很热的慰安妇事件。据说日本也有人在为此奔走,都是女性,她们从性别立场出发,支持中国、韩国等地的慰安妇。从这本书里看,就算身为侵略一方的国民,日本女性也遭遇了凌辱和压迫。战争说到底还是男人的游戏啊。我认为性别问题比民族问题更深层、更根本。
3、从生命政治到死亡政治
前面两点都属于书中的第一部分“生命政治”,日本帝国主义建立在剥削身体上,包括中国苦力和日本妓女(后来也有了中国妓女)。
到第二部分“神经政治”,帝国主义转而榨取人的生命活力,资本主义把爱欲商品化,刺激人的神经,这段时期出现了大量的性学作品、猎奇的侦探小说。因为尺度太大,我就不多说了,大家自己看吧。
最后是“死亡政治”,此时殖民政府强制征用劳工。苦力连报酬都失去了,彻底成为奴隶,每天要无偿劳动13到14小时,连衣服都被夺走,不得不用麻袋蔽体,如果死了,麻袋就会被别的工人拿去穿。性工作者成了慰安妇,也就是性奴,每天至少需要接待29名士兵,遭遇非人的对待。
资本家为了控制劳工和慰安妇,就用毒品来麻痹他们。到这个时期,日本殖民者已经不像“生命政治”时期那样尽力维持苦力和性工作者的生命,他们成了用后即弃的商品,处于“活死人”状态。
想要逃离,只能通过死亡。劳工倒是可以逃跑,但是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再加上毒品的侵蚀,很难活着逃走。慰安所则禁止人自杀,但也挡不住有些女性的赴死决心。只有在死亡时,他们才拥有作为人的自由。
在殖民者眼中,他们不再是人,而是建立帝国过程中的消耗品,“既不可代替,又可有可无”。书中写道,“伪满洲国造成了至少250万中国强制劳工在劳动过程中死亡”,而女性受害者大约为20万人。
总而言之,当身体成为商品,唯一的选择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