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挥之不去的半碗凉皮,是记忆深处最温暖的片段,也是藏在书包夹层里一本未登记的书。
我和晓亚(化名)从四年级开始同班。我们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是放学后结伴去青年路读者俱乐部写作业的搭档,也是分享半碗凉皮的“穷朋友”——一碗凉皮5毛,半碗3毛,多加一勺调料水,老板总能把半碗盛得冒尖。
周五的俱乐部人声嘈杂,我们缩在角落写完作业,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皮皮鲁和鲁西西》。郑渊洁的童话像一扇窗,推开就是另一个世界。但六点半的闭馆铃声总来得太快,晓亚常把书页攥得发皱:“再看完这章,就一章。”
第一次发现晓亚的“秘密”,是在一个闷热的傍晚。
防盗感应器的警报声像刀片划破空气。管理员翻检我们的书包时,我的后背洇满冷汗,晓亚的指甲几乎掐进我手心。最终,一本未登记的《舒克贝塔历险记》从她书包里滑了出来。
“我是不小心放进去的……”她嗫嚅着,睫毛上挂满细碎的泪珠。回家的路上,她挽紧我的胳膊,凉皮店的醋香混着她袖口的肥皂味飘过来:“下次你帮我检查书包好不好?”
我咽下疑问,把半碗凉皮推到她面前。
第二次,是在校门口的饰品店。
店主拽住晓亚的辫子,彩绳从她校服口袋里抖落时,我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碎了。她跪在地上哭,我数出攒了一周的硬币——本该用来办看书卡的押金,现在叮叮当当落在玻璃柜台上。
那天凉皮店的辣椒油格外呛人。我把自己的半碗拨给她一半:“以后来我家吃饭吧,我妈炸的茄盒管够。”
晓亚的眼泪砸进碗里:“我爸摔了存钱罐,我妈撕了结婚证……他们看不见我碗里只有凉皮。”
我们开始用旧挂历包书皮,去菜市场捡品相不好的西红柿,在教室偷偷用酒精炉煮挂面。 五年级的晓亚不再穿带蕾丝边的白袜子,但她的作文《我的凉皮朋友》被印上了校报。
小学毕业前,我们终于凑够押金办了看书卡。管理员接过钱时,晓亚忽然说:“之前那本《舒克贝塔》,我抄了三遍好词好句。”
多年后,我和晓亚坐在连锁咖啡店里,她摸着杯沿苦笑:“小时候总觉得凉皮能续命,现在才懂,真正续命的是你分我的那半碗。”
如今的凉皮店早换成扫码点单,但每次回老家,我们仍会固执地问:“能卖半碗吗?”
生活从不如郑渊洁的童话圆满——晓亚的父母终究离了婚,我也在异乡为孩子的奶粉钱奔波。可每当记忆翻涌,我总想起两个女孩头挨头分食半碗凉皮的时刻:辣椒油浮在汤上,像一片暖红色的湖,托着我们摇摇晃晃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