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的杨,一帆风顺的一帆,杨一帆”,除去他失利的那次高考,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算起来也对得起阿姨跟姨丈给他取的名字。杨一帆是我表哥,比我大一岁,我俩是同吃一碗面,有着看对方穿开裆裤长大的革命情谊。
“涵哥,涵哥~”这是我对杨一帆最深的记忆,发音不标准的奶声奶气里总是把他的名字喊错。
童年的每个周末,我都要跟着我妈回外婆家,因为年纪相仿,小时候对他总是很依赖,只要看见他就追在屁股后面喊他“涵哥”。而我们的关系就像口香糖跟鞋底一样,我就是那块口香糖,他一看见我就跑,就怕我粘上他这块鞋底。我曾经一度觉得他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但是那些小时候一起拍的照片又反驳了我的想法。后来我知道他其实就是只“颜狗”,比如他对长得像洋娃娃的我妹,态度就截然不同。
杨一帆很坏,比如说他跟他的小伙伴偷外婆家灶台下的地瓜躲在后山下烤;跟其他哥哥一起骗我去海边玩半路把我丢在中学外墙的狗洞里,跟另外两个哥哥躲在姨丈所任职的中学机房打游戏;骗我骑自行车带他害我摔破膝盖;但他有时候又很温柔,比如说他生日会跟我一起分享加了水煮蛋的寿面;他会陪我在舅舅家的房间里看西游记;他吃糖葫芦的时候会帮我也抽一串;家里有我看上的东西他从不吝啬;那时候干坏事的男生里总有他一个,而我是做事慢半拍老拖后腿的爱哭鬼,那时候,我九岁,他十岁。
当我读到那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时候,我已经十八了,老王在隔壁床问我有没有这种青梅竹马的感情,我抬头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得叹了口气:“我的是我哥。”“去你的……”老王冲我丢了个枕头。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跟着父母踏上了背井离乡的求学路,所以我一度以为,大概是离别分开了我们……
寒假返乡的路途总是风尘仆仆。在当地一辆充斥这各种难闻气味的夜车大巴上睡一觉第二天凌晨5点到达故土的汽车站。那时候我总是跟着爸妈还有我妹像四只报团取暖的母鸡缩着脖子蹲坐在汽车站空旷的地上看着启明星在月牙边上眨眼睛,一边哈气一边迎接鱼肚白之后老板娘拉起像闸刀一样的卷帘门,然后喝一碗热气腾腾但兑水过分的豆浆,吃一根从在油锅里刚捞起来的油条,之后继续赶路去码头,漂洋过海后才能听到熟悉的乡音,见到我的“青梅竹马”。
青春的时光总是走的不紧不慢,那时候我总怀疑有天使在通往凡间的梯子上上去下来揠苗助长。所以每一次重逢我们势必要比个儿,太阳照着他的影子比我的还要远一些,长一些,那时候我一米六五,他一米七五。
再次一起落座在外婆家门前的那片空地上的时候外婆已经去了天国。阳光烘烤着冬天的水泥地,坐着晒久了总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烤肉味。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跟弟弟妹妹打闹成一团的杨一帆,夕阳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圈光晕,他还是当年的杨一帆,还是那个“青梅竹马”的我哥,原来,不管时光走得多远,多快,我们从未被冲散......